相思。情人的離別 --- 不管是什麼原因,也不管多長時間 --- 都會引出一段絮語,常常將這一分離的時刻視為受遣棄的嚴峻關頭。[1]
電影的最終,湯妮依然戴著那只喬治歐贈送自己的手錶,倆人相視微笑。湯妮看著曾經令自己深刻愛戀著的男人,他的喉結、下巴、嘴唇、鼻子、眼睛、耳朵和笑起來的時候眼角的紋路,再從眼睛、鼻子、手指,那曾撫觸著自己肌膚且讓人意亂情迷的悸動。十年了,湯妮與喬治歐之間的拉扯,是撕心裂肺的,他們曾經一起開懷大笑、一起擁抱生命中最美麗的承諾、曾經期盼未來圓滿幸福、曾經…有太多的曾經,他們是如此的密不可分,以致於只要其中有一人先伸出熾熱的雙手,另一個便迫不及待的飛蛾撲火…
湯妮站在滑雪場高處像是義無反顧的直衝而下,如同她曾經也不顧一切地深深迷戀上喬治歐一般; 今非昔比,或許現在的義無反顧更雷同過於悲傷而欲令自己最趨近於死亡的邊緣,然而,終究沒有死去。反倒是在現實與過往回憶間,片段的交織出一段痴狂愛戀的故事。
「膝蓋軟骨意喻著鬆弛、轉圜能力,甚至退讓的能力。因為這是一個只能向後彎曲的部位。一旦膝蓋出現了狀況,就好像失去了接受生活中任何打擊的能力,因此,治療膝蓋也相當於治療心理問題。」療養院中復健醫師的一段話無預警的刺激了湯妮的內心,並且不斷地盤旋在湯妮的腦海中; 從此《我心深愛的國王》故事切分為現在與過去,而每當湯妮憶起『過去』時,總伴隨著聲廝力竭的痛楚。
掩蓋。一個讓人斟酌的情境 : 戀人舉棋不定。她並不是在猶豫是否要向她所鍾情的對象表白愛情,而是在斟酌她究竟應將自己的癡情掩蓋幾分 : 要暴露多少自己的情欲、痛苦,總而言之,自己極度的感情。
湯妮自從與喬治歐陷入熱戀後,阿涅詩這位前女友宛如如影隨形的鬼魅,總是時不時的以自殺介入兩人之間的情感。三角關係取決於喬治歐的心軟以及徬徨不定的風流,他有時候彷彿湯妮是世界中心,只想痴傻地繞著她打轉,冷不防的又將湯妮棄之不顧。來來往往間,有孕在身的湯妮精神狀況愈來愈不穩定,即使是喬治歐在身旁陪伴著自己,只要手機鈴聲響起,話筒一端肯定是阿涅詩『又』自殺的消息! 湯妮再也受不了喬治歐的反反覆覆,兩人曾經許下的承諾早已隨風飄散,而我直至現在都仍記得在結婚典禮那日,湯妮的白紗是一頂別緻的小皇冠,她仰起頭親吻著『國王』喬治歐,在未來的這片國土上,他們本該是最幸福快樂的國王與皇后…
當愛情榮景不再、當喬治歐已漸行漸遠,湯妮孤立起自己,像是拿著矛與盾堅守岡位的衛兵; 她可以懷疑自己、猜忌關係,但不允許他人不相信喬治歐,墨鏡是湯妮無法卸下心防的隱喻。她失去了過去自信、瞵視昂藏的性格,她變得脆弱、不堪一擊,卑微地守在堡壘之中,而這堡壘曾經是座美侖美煥的代表作,是湯妮與喬治歐愛情的堡疊。
「我們是否該摧毀一切? 彷若如此世界能煥然一新、彷若如此就能迎來初日朝陽,還能再一次迎來拂曉。事實的真相是,那早已被摧毀的一切,根植於心,讓我們頹然失望的,是我們的自由。我們要破釜沉舟、孤注一擲地去愛、奮不顧身,只有穿越了一切愛情的考驗,才敢正視毀滅。必須見識過所謂權威的不堪一擊,經歷巨大的風暴,才能在這一刻陪伴在你身旁。狠狠地摧毀過,千千萬萬次,才能伴你身旁不再虛度。當愛情新生如玉、純淨清澈時,它一名不值。沒有經歷過風暴考驗的愛情不值一提,這是無可辯駁的。當動蕩、變故和機遇突如其來的時候,我們必須挺身而出,毫無畏懼,去尋覓那深情動人的言語、舉動、回眸、相望…是啊,這就是我的愛人。相信我,我不會虛度這一刻、這一分鐘,我都會守候在那。…」湯妮在學術發表會上將自己對喬治歐的情感堅定地、深情地、毫無保留地滿滿愛意傾洩而出,那是一個熱戀中的愛人會做的傻事,即使是翻越一道高牆、在月夜下哼唱一首情歌、或是小精靈在眼皮上滴下的愛情靈藥、甚至是在黑夜時有正午的陽光都不足以形容湯妮此時此刻的心情,那是亢奮的、激昂的、勇敢的朝著自己眼中的幸福之路邁進。
而所謂的未完成過去式;「今夜星光燦爛。」這幸福是一去不復返了。回憶使我滿足,使我悲傷。未完成過去式是誘惑的時態; 貌似生動,實際並不真實; 未完成的實在,未完成的死亡; 既沒有遺忘,也沒有復活; 有的只是記憶的誘餌,搞得人疲憊不堪。[2]
[1] 羅蘭.巴特《戀人絮語》民99台北市, 商周出版
[2] 普魯斯特《追憶似水年華》
2015初版《我心深愛的國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