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情浪子》
「請容我致哀,您痛失親人。」他說。
「請容我道賀,您喜獲繼承。」
狄方蹙起眉。「相信我,我從來不想要妳丈夫的頭銜。」
「沒錯,」威斯說,「從倫敦來這裡的路上他不停抱怨。」
狄方兇巴巴瞪弟弟一眼。
「若您想參觀屋內與莊園,總管辛姆斯可以為您介紹,」遺孀說道。「如您所言,既然我對您毫無用處,那麼我要回房間打包了。」
「崔尼爾夫人,」狄方直率地說:「我們似乎剛認識就有誤會,冒犯之處,我在此致歉。」
「爵爺,不用道歉,我早就料到您會說那種話。」她不等狄方回答,接著說:「請問兩位計畫在埃弗斯比莊園停留多久?」
「應該會待兩個晚上。晚餐的時候妳可以和我討論一下──」
「我和三位小姑恐怕無法陪兩位用餐,我們依然哀慟逾恆,因此將分開用餐。」
「伯爵夫人──」
她不理會他,二話不說離開接待室,連屈膝禮都省了。
狄方既驚又怒,瞇起雙眼望著空空的門口。從來沒有女人以如此輕慢的態度對待他,他感覺脾氣快要失控。這個狀況他明明毫無選擇,她怎麼可以責怪他?
「我做了什麼?她為什麼那樣對我?」他質問。
威斯的嘴角抽動。「除了你剛才說要把她趕出去,然後毀掉她的家?」
「我道歉了!」
「千萬不要對女人道歉,那樣只會證實你做錯了,反而讓她們更火大。」
狄方無法容忍,那個女人理應主動幫助他,沒想到她反而把一堆罪名加在他頭上。無論是不是伯爵遺孀,她實在很欠教訓,他很快就會給她好看。
「我要去找她談談。」他森然道。
威斯抬起腳放在錦緞腳凳上,伸個懶腰,拿起枕頭塞在頭下。「你談完再叫我。」
狄方離開接待室,邁開大步追上伯爵遺孀。她的身影出現在走廊盡頭,衣裳與面紗隨著快速的腳步晃動,速度不亞於全速航行的海盜船。
「等一下,」他叫住她。「我剛才說的那些話並不是那個意思。」
「你就是那個意思。」她停下腳步,猛然轉身面對狄方。「你打算拆掉莊園、毀去家族代代相傳的產業,只為了滿足你自私的目的。」
他在她面前停下腳步,雙手握拳。「給我聽清楚,」他冷冷地說,「我這輩子只管理過一間露臺公寓、一個廚娘、一個貼身男僕,再加上一匹馬,突然之間要我照料一座快垮掉的莊園、兩百個佃農,我認為這樣的處境值得考量,甚至同情。」
「真可憐。想必辛苦極了,多麼操勞啊,竟然要為了你自己以外的人著想。」
說完這句挖苦的話,她準備離開,然而她剛好站在一個圓拱壁龕旁,那原本應該是用來將雕像或藝術品展示在高臺上的。
這下她被狄方逮住了。他從容伸出雙手按住壁龕兩側,擋住她的退路。他聽見她倒吸一口氣,雖然不是什麼光榮的事情,但能夠讓她緊張,他感到一陣滿足。
「讓我過去。」她說。
他沒有動,繼續困住她。「先告訴我妳的名字。」
「何必?我絕不會允許你用。」
他好氣又好笑,端詳罩著黑紗的她。「妳難道沒有想過,比起互相憎恨,我們彼此合作會更有好處?」
「我剛剛失去了丈夫和家,請教爵爺,我能得到什麼好處?」
「在決定把我當敵人之前,或許妳該先想清楚。」
「你還沒踏進這棟房子,就已經是我的敵人了。」
狄方發現自己努力想看透面紗。「妳非得戴著那個討厭的面紗嗎?」他煩躁地問。「感覺像在和燈罩說話。」
「這叫作哭泣面紗。沒錯,在訪客面前我一定要戴。」
「我不是訪客,我是妳的親戚。」
「只是姻親。」
狄方打量著她,感覺火氣慢慢消退。她真是嬌小,像麻雀一樣柔弱敏感。他將語調放柔道:「拜託,不要這麼頑固。和我在一起不必戴面紗,除非妳真的哭了,那麼我會堅持要妳立刻戴回去。我受不了女人哭。」
「因為你其實暗藏一顆溫柔的心?」她奚落。
一道遙遠的記憶刺痛他,多年來他一直不准自己去回想,他想揮開,但心卻頑固地抓住那個景象。他當時才五、六歲,坐在母親緊閉的更衣室門旁,焦急地聽著另一頭的哭聲,他不知道她為什麼哭,但肯定是因為戀情破局,這樣的事情已發生過太多次了。他母親是出名的美人,她經常在一夜之間戀愛又失戀,而父親受夠了她的任性,加上他自身惡劣性格的驅使,因此很少在家。聽著她啜泣卻又無法接近,狄方清楚記得那種令人窒息的無助。最後,他只好從門縫塞手帕進去,哀求她開門,不停問她發生了什麼事。
「狄方,你真貼心,」她哭著說。「所有小男孩都很貼心,但你們長大之後都會變得自私又殘忍。你天生注定讓女人傷心欲絕。」
「媽咪,我不會。」他緊張地哭了起來。「我保證不會。」
他聽見帶著哭音的笑聲,彷彿他說了什麼傻話。「寶貝,你當然會,你不用努力就能做到。」
同樣的場景上演過很多次,但狄方印象最深的就是這次。
後來他母親的預言果然成真,經常有女人指責他傷透她們的心,可他明明每次都清楚表明他不打算結婚。即使他愛上一個女人,也絕不會給那種承諾,沒有必要,因為所有承諾終將破滅。他體驗過相愛的人能對彼此造成多大的痛苦,他完全不想對任何人那麼做。
他的注意力回到眼前的女人身上。「不,我的心並不溫柔,」他回答她的問題。「在我看來,女人的眼淚都充滿心機,更糟的是很醜。」
「你是我見過最惡毒的人。」她斷然道。
她每個字都說得清晰無比,像射箭一樣,他覺得很好笑。「妳見過多少男人?」
「夠多了,足以讓我一看到壞男人就能認出來。」
「隔著這層面紗,妳應該什麼都看不見吧?」他伸手撥弄黑紗邊緣。「妳不可能喜歡戴。」
「事實上,我喜歡。」
「因為妳哭的時候可以遮住臉。」他平直地敘述,不是問句。
「我從來不哭。」
狄方大為訝異,懷疑自己是不是聽錯了。「意思是說丈夫發生意外之後,妳就沒有哭過了?」
「就連那時候也一樣。」
即使是真的,怎麼會有女人說出這種話?狄方抓住面紗,動手往上拉。「別動。」他將幾大把面紗撥到固定用的頭飾後面。「不,不要躲。我們兩個要面對面,盡可能來段文明的對話。老天爺,這麼多紗,簡直可以當貨船的帆了──」
她的臉終於出現,狄方的話隨即停住。他直直望進一雙琥珀色的眼眸,尾端如貓眼般上揚,瞬間,他無法呼吸、無法思考,所有感官拚命吸收她。
他沒有見過任何能與她比擬的東西。
她比預期中年輕,膚色潔白,赭紅秀髮太過豐盈,髮夾幾乎撐不住重量。她的顴骨開闊高聳,下顎窄小,讓她的臉呈三角形,感覺像貓;她的唇是那麼豐潤,即使現在她緊緊抿住,依然感覺柔嫩飽滿。雖然她不符合傳統的審美觀,但她的容貌如此獨特,美麗與否已經無關緊要。
她的喪服很緊身,貼合頸部到髖部的線條,散開的長裙有許多精細複雜的褶襉,層層鯨骨、褶飾與繁複的縫線下藏著怎樣的嬌軀,男人只能憑空猜想。連她的手腕與手掌也被黑色手套包住。除了臉部,只有高領U型開口處露出一小塊肌膚,她吞嚥時,他可以看到喉嚨細微的動作,那塊隱密的肌膚感覺如此細緻,男人可以用唇感受她的脈搏。
他想從那裡開始,親吻她的喉嚨,同時解開層層束縛,如同拆開精心包裝的禮物,直到她在他身下喘息扭動。倘若換作其他女人,倘若換成其他情況,他一定會當場誘惑她。他像隻離水的鱒魚般張嘴呆站著,他知道這樣不行,於是急忙在發熱紊亂腦子中尋覓老套的讚美,只要不是胡言亂語,什麼都好。
沒想到是她先打破沉默。「我的名字叫凱絲琳。」
愛爾蘭名字。「為什麼妳沒有口音?」
「我小時候就被送來英格蘭,和父母的朋友一起住在里歐明斯特。」
「為什麼?」
凱絲琳(Kathleen)柳眉之間皺起。「我父母為了照顧馬匹忙得不可開交。他們經營馬場,每年都會在埃及待上幾個月,以便採購阿拉伯純種馬。我……是個累贅,他們的朋友貝瑞克爵爺夫婦提議讓我去他們家,跟他們兩個女兒一起扶養。」
「妳的父母還住在愛爾蘭嗎?」
「家母過世了,家父還住在那裡。」她的眼神變得疏離,思緒飄到其他地方。「我結婚的時候他送來阿薩德當賀禮。」
「阿薩德?」狄方困惑地重複。
凱絲琳的注意力回到他身上,神情淒楚不安,由脖子到髮際一片慘白。
狄方懂了。「甩落希奧的那匹馬。」他輕聲說。
(待續)
【延伸閱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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雷凡諾家族本色是這樣的:
一、壞脾氣和帥氣外貌成正比。
二、鄙視所有德行,任何誘惑他們皆輕易屈服,任何罪孽皆恣意放縱。
(妞編輯的菜無誤~口水流滿地)
本文摘自《冷情浪子》
出版社:春光出版
作者:莉莎・克萊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