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話 三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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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左衛門微微嘆氣,手伸向變冷的茶杯,於是阿近以眼神示意,重新為他
沏一壺茶。瀰漫溼氣的空氣中,升起一股新葉的芳香。
「謝謝您。」
「只是粗茶,不成敬意。」
「不不不,在藩邸裡我們都喝白開水。」
阿近過於驚詫,脫口而出。「家老大人,您不是說真的吧?」
「我們是被貧窮壓得無法喘息的小藩。除了主君和正室夫人想喝茶,及迎
接賓客之外,茶算是奢侈品。」
阿近臉頰發燙,「請原諒我的無禮。」
清左衛門淺淺一笑,恭敬端起剛沏好的熱茶飲用。
「這就是栗山藩大致的歷史。」
「是。」
「這不過是開場白。我們藩國很貧困,家臣和領民皆受困於一個『窮』字
。希望您明白這一點。」
「瞭解。」
清左衛門擱下茶杯,微微挺直腰桿。
「我出生於村井家,從筑紫時代便侍奉森氏。代代官拜小納戶一職,算是
上級武士,不是一路從一般職位升遷,奉祿為六十石。」
小納戶的職務,主要負責張羅主君的服裝、生活用品,及在城內使用的物
品。
「那麼,在您這一代擔任江戶家老的職務,算是高升。」
聽聞阿近的話,清左衛門苦笑:
「這算是怎樣的高升,我會一一解釋。不過,我想先聲明一點。」
栗山藩江戶藩邸──不論是在上屋敷或下屋敷,只要村井清左衛門本人不
在場,沒人會以他的本名稱呼他。
「我有個綽號。」
叫節儉清左衛門。
「我動不動就會訓斥大家『要節儉、要節儉』。」
這是直接冠在清左衛門名字上的綽號。
「絕不是成功高升的豪傑該有的綽號。」
的確,這項軼聞再度道出栗山藩的經濟窘境,同時表現出主動告知此事的
村井清左衛門的為人。
「『三島屋』雖然在商品製作上講究奢華,但我們背後也都節儉持家。」
「如此甚好。」
贏得了他的誇讚。不知這時躲在隔門後的伊兵衛是什麼表情。
「我早年喪父,十八歲繼承家業。一開始是從小納戶見習做起,但也還是
被人煞有其事地稱為『小納戶末席』。」
後來去掉「末席」的稱呼,正式就任小納戶,娶妻成家,是在他二十九歲
那年,距今二十二年前。
以此估算,清左衛門今年應該是五十一歲。他的表情和聲音比實際歲數年
輕,坐姿倒是有幾分老氣。
阿近試著在腦中計算。三十二年前,森氏從筑紫移封至栗山藩。七年後,
也就是距今二十五年前,因老主公舉債和施政失利,老中介入,改由三男繼任藩主。新藩主即位後的第三年,村井清左衛門正式去掉「末席」的稱呼,榮升小納戶一職。
不過……
「恕我冒昧問一句,武士就職後,歷經十一年的見習生活,這是常有的事
嗎?」
「算是很罕見的情況吧。」
清左衛門答得灑脫。
「這也是栗山藩經濟拮据的緣故。如果身分是末席,奉祿只有正式官員的
一半,僅三十石。」
原來是這麼回事。某位上級捨不得三十石的支出,長期讓清左衛門屈居末
席之位。這不是節省,也不是節儉,根本是小氣。不過,由此可見,栗山藩就是這般窮困,非搞這種小手段不可。
「當末席的這十一年間,母親和妹妹跟著我吃苦。」
清左衛門有個小三歲的妹妹,名叫志津。
「母親和妹妹都很節儉,茹苦含辛,還做副業貼補家用。」
儘管只有正式官員的一半奉祿,身分仍是上級武士,不能公然做副業。她
們都是暗中承接裁縫、縫補、製作童玩等手工藝,賺取工資。基於體面,清左衛門得在村井家安排一名侍從,沒餘力僱用婢女或男僕,所以家務都是由母親和妹妹包辦。
「我一直期盼哪天能讓母親輕鬆一些,母親卻在我二十二歲那年逝世。」
村井家只剩兄妹倆相依為命。
「志津當時十九歲,已到嫁為人婦,或與人訂婚的年紀。」
但志津本人沒意願,清左衛門也以為妹妹會終生留在家中。
「這是因為……」
清左衛門流露略帶悲傷的眼神。
「妹妹在七歲那年初春,染上嚴重的熱病。」
最後撿回一命,但可能是連日高燒,志津變成重聽。由於聽力不佳,說話
諸多不便,她少言寡語。
「母親、我,還有妹妹之間,都是大聲說話,一邊比手畫腳,才得以溝通
,但在外面不能這麼做。」
世間並非全是親切和善的人。清左衛門不忍心見妹妹嫁到別人家受苦。
「而且,她工作勤奮,不懂偷懶,加上個性開朗,為人聰慧。對我來說,
是可靠的好妹妹。」
光聽這番話會覺得像在炫耀,但說著說著,清左衛門逐漸露出悲戚之色。
「只不過……這是多麼諷刺的事啊。」
她的身體很健康。
「身體健康為什麼是諷刺的事?」阿近問。
「不,健康很好。但健康過頭……」
清左衛門眉尾下垂,一副難以啟齒的模樣。
「她健康的程度,甚至可用強壯來形容。不,或許該說是強健吧。」
清左衛門的妹妹,身高直逼他耳際。肩寬與他相當,骨架粗大。儘管過著
儉僕的生活,依舊體態豐腴。
「哦……」阿近頷首。
「換句話說,她長得高頭大馬。」
兄妹倆的父親個頭高大,應該是繼承父親的特性吧。
「縱使她再聰明,與人溝通仍會有些障礙,身材又高大。光是這樣,便受
盡嘲諷,遭來白眼,甚至成為人們私下嘲笑的對象。」
她忍下一切,不把冷言冷語往心裡放,佯裝不當一回事,過自己的日子。
「雖然是妹妹,但我實在佩服她,自嘆弗如。」
清左衛門的同輩中,有人為他著想,向他提出忠告,建議讓志津出家。
──你最好讓志津小姐出家為尼。
「他們說,只要妹妹在,我就討不到老婆。」
──有個這麼占空間的小姑,村井家根本沒有你妻子的容身之處。
「真是多管閒事。」阿近毫不客氣,「未免管太多了吧。」
村井清左衛門眨眨眼,重新端詳阿近,單邊嘴角輕揚。
「看來,您的個性也很剛強。」
「真是失禮了……」
「不不不,您剛才的眼神讓我想起志津。」
他原本悲戚的眼神,變得柔和些許。
「不管怎樣,別人的多管閒事,我們一概擋於門外。我和妹妹過著平靜的
生活。」
就在清左衛門二十四歲,志津二十一歲那年寒冬,發生一起事件。
「栗山領地的冬季天寒地凍,山地會降大雪,但在城下並不常看到雪。然
而,那年卻以不尋常的頻率下起大雪。」
住在城下的人不太習慣剷雪,當時卻全部忙著鏟雪。
「我們住的武士長屋,一遇上積雪,每戶人家的隨從或男僕都會忙著用耙
子除雪。」
村井家也不例外,但他們只有一名從父親那一代便服侍至今的老隨從,實
在忙不過來。剷雪的工作並非一次就能解決,持續降雪期間,只要積雪就得鏟除,如此一再反覆。倘若放任不管,道路會遭大雪掩埋,導致屋子受損。
「我在家時,也會主動用耙子除雪。進城辦公時,則由志津代替我。」
有人四處造謠,說她的模樣滑稽。
「妹妹不單體格魁梧,還強健有力,做事俐落。即使是平時做不慣的工作
,她也會主動處理。理應受人誇獎,而不是受人嘲笑。」
然而,志津是武家之女。如果是練習長刀的武藝倒還另當別論,偏偏是揮
動耙子剷雪,不合體面。以村井家的地位,連副業都不能公開,得維護體面。
「要是有人能在一旁給予忠告,對她說一聲『這樣很難看,別再做了』,
就太感謝了。但很不巧,志津沒遇上這樣的好心人。」
──瞧,村井家的志津小姐又在剷雪。
──快看啊。哇,力氣真大。
左鄰右舍都睜大眼看熱鬧,竊竊私語,互相嬉鬧。志津不光替自家宅邸四
周剷雪,還好意替眾人進出的道路及武士長屋的大門口剷雪,但眾人沒向她道謝,甚至拿她當笑話。
「接著某天……」
清左衛門結束公務,離城返家後,不見志津人影。只有老邁的隨從,惴惴
不安地靠著里門等候他歸來。
「一問之下得知,約莫兩刻鐘(半小時)前,在宅邸後方剷雪的志津,被
不知名人士帶走。」
老隨從並非親眼目睹,僅僅聽到聲音,不清楚詳情。只曉得有不知名人士
──而且不只一人,是數名男子在路過時叫喚志津,似乎喝醉酒,相當吵鬧。當老隨從注意到時,便起了衝突。傳來男人的笑聲,志津發出尖叫。
「哥!」
老隨從眼中噙著淚水,說清楚聽到志津大聲求救。
「我到現場查看,雪道上有多人凌亂的足跡,顯然發生不小的紛爭,順著
腳印追下去,在前方不遠處發現遺落志津的一隻鞋。」
──這是綁架。
清左衛門火速趕往門番。在此當差的守衛,任務是對包圍栗山城外部城郭
的屋敷町及武士長屋進行戒備,藩士的長相大都認得,而清左衛門他們也認識這些番士。不論是誰帶走志津,只要守衛看見,應該馬上能認出對方的身分。
然而,守衛卻說從今天早上便沒見過志津。志津尚未走出這扇門,還在門
內某處。
──居然有這種事。
清左衛門臉色大變。擄走志津的人,不是市町的無賴或混混,而是藩士。
清左衛門閉口不語,隔一會才抬頭望向阿近。
「如同剛才說的,志津在藩內是人們私下嘲笑的對象。不難想像,應該是
有人要欺負剷雪的志津,但沒能得逞,才做出這樣的行為。」
志津放聲求救,對方卻哈哈大笑,也令人覺得陰森可怕。
「志津是小納戶末席的妹妹,又是嫁不出去,一直待在家中的老處女。」
在武家社會中,是身分最低的女人。
「不論對方是何來歷,至少是身分比志津高的人。我不敢隨便將事情鬧大
。」
根據常理判斷,這是件麻煩事。阿近逐漸感到胸悶。
「不過,這是綁架,得趕緊找到她,救她脫困。在這種時候,藩士不是該
肩負起職責嗎?」
清左衛門緩緩搖頭。
「到底是不是綁架還不清楚,只有我家隨從的片面說詞。不過,志津確實
失蹤了。服侍主君的武士及其家人,擅自離開規定的住所便構成叛逃。」
所謂叛逃,是捨棄藩國和身分逃亡。在武家社會幾乎等同死亡。家中有人
叛逃,表示這個家不檢點,很不名譽。
「按照規矩向上級申報村井家的志津失蹤,等於是稟報她有叛逃的嫌疑,
勢必得接受主家的審問。」
大聲說出妹妹遭到綁架,並提出派人分頭搜尋的要求。如此理所當然的事
,卻很難公開這麼做。
「不過,像這種情況,有個權宜的做法。」
當成一件離奇的怪事,廣為宣傳。
「我逢人便說,志津遭到神隱,有沒有看到什麼?不知是被天狗擄走,還
是被妖狐、狸貓欺騙,志津失去蹤影,誰能提供線索嗎?」
「啊,如果是這樣,就能大聲四處打聽。」
阿近不由得抬手抵向胸前。
「結果呢?」
清左衛門沉默片刻。
「三天後的一早,妹妹被放回來。」
重提痛苦的往事,他緊握放在膝上的拳頭。
「就在她失蹤的那天,遺落鞋子的地方。」
志津被脫去外衣,打著赤腳,內衣外披著骯髒的半纏,丟在地上。手腳以
腰帶捆綁。
「不知是一再重新捆綁,還是志津極力反抗的緣故……」
捆綁處摩擦破皮,微微滲血。
「她髮髻凌亂,遭到毆打的臉龐紅腫。」
說到這裡,清左衛門一臉痛苦,停頓片刻。
「嘴裡緊緊塞著布條。」
一早的寒氣,加上清左衛門情緒激動,手指顫抖,遲遲解不開繩結。在他
努力解繩結的期間,志津一直緊咬著布條哭泣。
「志津不僅被狠狠打一頓,還遭到羞辱。」
阿近不敢直視清左衛門,低頭望向雙手。
「不必等大夫診斷,我也隱約猜得出來,但她守口如瓶,對三天裡的遭遇
,什麼人對她做過什麼,一概不提。」
儘管如此,清左衛門仍試著以懇求的方式,想問出真相。沒想到,志津回
答:──我遭遇神隱。
「她說那段時間的事全忘了。」
清左衛門彷彿聽到她無聲的吶喊,叫他別再問。
「就算想起來,也無濟於事,反倒會造成我的困擾。妹妹的想法清楚傳進
我心中。」
清左衛門的話聲微微顫抖。
「此外,志津會毫不遲疑地使用『神隱』一詞,是因為發現我以此為藉口
四處找尋她。」
清左衛門找尋妹妹的消息,也傳到志津遭囚禁的地方。擄走志津的那幫人
明知此事,卻仍繼續監禁她。
可能是囚禁三天也膩了,才放志津回家。這當然是對方胸有成竹,而且瞧
不起志津,認為就算放她回去,她也絕不會說出真相,更不會透露犯人的名字。
「妹妹背後留下刀傷。」
寫了兩個字。鮮血凝固結痂後,清楚浮現。
「寫著『牛女』。」
清左衛門頓時血液沸騰,直衝腦門。
「我馬上按著刀柄,準備起身。那些人幹出這等不人道的行徑,豈能不把
他們揪出來?我要將他們一一斬殺。」
這時,志津搭著他的手。跟她的體格一樣碩大的手掌,長長的手指,因經
常刷洗而粗糙的皮膚,無比冰冷。
──哥,你是一家之主。
「意思是,為了守護村井家,我要忍耐,不能動怒。」
一旦向這些不人道的傢伙問罪,村井家將面臨存亡的問題。
爛透了。清左衛門頓時曉悟,凌虐志津的人,身分比村井家高,是藩內的
名門。
「但我實在嚥不下這口氣。」
管他什麼名門、什麼身分。小小一個二萬石的外樣大名,領民泰半都被貧
窮壓得喘不過氣,城裡的金庫和米倉都空空蕩蕩,角落結著厚厚的蜘蛛網。在這種可悲的小藩內,哪有什麼了不起的人物?何足畏懼!
「妹妹原本就少言寡語,發生這起事件後,在家中更是幾乎都不說話。儘
管傷勢恢復,背後的文字不再顯眼,志津還是無法恢復往昔的模樣。」
清左衛門也無法和以前一樣。擔任小納戶末席,個性爽朗、溫柔的青年,
化身為滿腔怒火的復仇者。
「妹妹將自己封閉在悲傷中,對一切心灰意冷。待在她身旁的我,怎樣也
無法壓抑沸騰的怒氣。」我要找出那群玩弄志津的傢伙。一定要找出他們,和他們一決生死。就算村井家斷絕,爹娘應該也會原諒我。即使不原諒我,背負不忠不孝的污名墜入地獄,我也不在乎。
認真展開調查後,沒想到輕易就有了結果。志津被送回村井家半個月後,
之前一直在觀察村井家動向(應該說是在觀察監察官動向)的那群犯人,也開始鬆懈。他們似乎以此為傲,拿志津那件事向人吹噓。
栗山城下不大,仍有煙花巷。當初,風聲就是從這裡走漏。不久,從尋歡
的人口中傳入市町,藩內的人很快知曉。
──那個牛女果然很乏味。
──她有一半是女人,沒辦法當牛用,如果不是我們加以調教,她會一輩
子孤獨感嘆啊。
──我們可是功德無量。
「居然說這麼沒人性的話。」
阿近在「黑白之間」聽過不少恐怖的故事,也聽過殘忍的故事。這是第一
次聽聞如此低俗又沒人性的行徑。
「這三人是常結伴遊蕩的年輕武士。」
當中兩人是藩內高層的役方統領之子,一人是先手組內的與力之子,三人
常同進同出。
「他們都不是家中的長男,全窩在家中尚未成親。儘管出身名門,但想必
是滿腔鬱悶無處宣洩。」
發生志津那件事的半年前,他們才酒醉引發鬥毆,各自遭父親狠狠訓一頓
。但他們沒學乖,甚至變本加厲,做出更大的壞事,根本不必手下留情。
阿近想起,一開始清左衛門說過──栗山藩人心渙散的程度相當嚴重。
雖然這些青年前途未定,畢竟也是出身名門,卻總是做一些超出惡作劇範
圍的壞事。
還得意洋洋地向人吹噓。他們認為就算說出口,也不會產生任何影響。打
從清左衛門年輕時,栗山藩便瀰漫著這種氣氛。
不知是主君沒有作為,還是主君底下的重臣擅自操弄朝政,陷在無法跳脫
的貧窮泥淖中,憤怒緩緩堆積在藩內每個人心中,無處宣洩的怒火,最後便燒向容易發洩的對象,是嗎?
欺凌弱者,是人世的常態。上級武士欺凌一般武士。有錢人欺凌窮人。男
人欺凌女人。大人欺凌孩子。
為了暫時忘卻沸騰無處化解的怒火,及導致肉體靡爛的倦怠,人們對弱者
動粗、凌虐、嘲笑。
那一刻,人將會自我沉淪,不配為人。
「村井大人,您如何處置那三人?」
那三個不是人的東西,您做了什麼?
「我殺了其中一人。」
對方是先手組的與力之子,他是首謀。常侵犯婦女,前科累累,素行不良
,有一段時間被拒於藩校和道場門外,是空有武士之名的無賴漢。其餘兩人是首謀的道場同門,於是清左衛門看準他們上道場的時機,正大光明地提出決鬥的要求。
「以一敵三嗎?」
「是的。」
清左衛門清晰應道。
「我斬殺首謀,兩名同夥棄刀逃跑。道場的師傅出面勸阻,我才收刀。」
──到此為止,夠了。
剩下的兩人撿回小命,但在正大光明提出的決鬥中,竟以背示人,還棄刀
逃逸,身為武士,可說與死無異。不,比互砍致死還不名譽。」
「道場是藩士秉持武士的本分,修習劍術或槍術,磨練精神的地方。道場
的庭院,遭私鬥的血玷污。我打算切腹謝罪,師傅攔下我。」
──村井清左衛門交給我看管。
「村井大人,該怎麼說……」
阿近不想表現得太輕率,一時不知該如何接話。
「您對劍術很有自信吧。」
清左衛門豪邁地笑:
「有多少自信,我也說不準。只不過,我曾是那道場的代理師傅。」
哦,原來如此。阿近暗鬆一口氣。
「家臣私鬥,不論理由為何,輕則切腹,重則斬首。對於村井家斷絕香火
一事,我早做好心理準備,只希望志津能活下去。所以,我懇請師傅代我傳達一句話。」
──不能死。
「後來,我成為待審之身,在衙門的監獄裡待約四十天。」
遲遲無法決定青左衛門的懲處。
「重臣意見分歧,一再引發紛爭,連凡事僅會吩咐一句『要妥善辦理』的
主公,似乎也舉棋不定。」
延宕許久,得到意想不到的判決。
「我的身分降為下士,擔任山奉行麾下的山番士,派往北部領地的洞森村
。」執勤三年,若能平安下山,便可重振村井家,清左衛門也能再次被拔擢為小納戶末席。
「山奉行是管轄領內山林的衙門。山番士是底下的下級官員,負責山村的
警衛工作。雖然名義上是保護村民不受強盜和野獸的侵害……」
其實監視村民平時有無怠惰,防止村民逃離,也是很重要的一環。貧窮的
栗山藩,山村更是一貧如洗,常有村民會逃離。
「這算是大家避之唯恐不及的職務之一。話雖如此,畢竟是私鬥斬殺對手
的家臣,這麼輕的處分已是特例。」
──會不會背後有什麼算計?
「我也想過,該不會是將我遣送到山裡,讓那三人的親屬,或逃走的另外
兩人來取我性命,挽回名譽吧……」
不,背後有更怪異的緣由。
本文摘自《三鬼:三島屋奇異百物語四》
現今日本最會說故事的國民作家──宮部美幸
獻上一期一會,震撼人性的「百物語」
◆日本讀者大嘆:這本書偷走我的時間,捨不得看完又放不開手!
◆最適合在寒冬中迎向春天閱讀的書,也推薦給初次接觸宮部世界的人!
◆AMAZON.JP★★★★☆動容好評
◆2014年NHK改編日劇,波瑠領銜主演!
source: nhk
小巧的「黑白之間」,促膝的距離,各路人生在此相遇;
解不開的愛恨嗔痴,緣起緣滅,唯有傾訴才能真正告別。
【故事簡介】
江戶的人氣提袋店「三島屋」,有個流傳市井的祕密。店主的姪女阿近,以獨特的方式蒐集「百物語」,一次招待一名訪客,歡迎心底藏著故事的人。
憑一隻畫筆,打造出供亡者還陽的客棧?
大受歡迎的精緻便當店,每年卻在旺季休業?
貧窮的罪人之村,靠著殘酷又溫柔的潛規則存續?
自稱「女浦島太郎」的老婆婆,說出家族守護神的祕事隨即消失?
目送一張張「了無遺憾」的表情離去,在不可思議的際遇中,身為聆聽者的阿近也來到命運的十字路口……
作者:宮部美幸
出版社:獨步文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