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管流浪到世界哪個角落，
心永遠是終點。

以真摯動人的文字，
療癒曾在人生中，
陷入迷惘，質疑自己的你 


女性，妳的身分該如何安立

      我看日劇的巔峰期，應該是剛搬到日本的前幾個月。一系列新奇文化衝擊，讓我深刻體會到自己迫切需要了解日本的日常文化，雖然工作中不需要用日文，同事也不全是日本人，並沒有需要摸熟日本企業眉角，然日本日常文化和我居住過的其他地方相差甚遠，在語言也不太通的情況下，每天過得有些膽顫心驚。 

      現在回想起也頗啼笑皆非，當時心態真的是十分矛盾——不希望自己在人群中過於突兀被發現是「外國人」，所以會默默觀察周圍人的穿著打扮和舉止，但一方面又非常害怕會被完全「日化」，小心翼翼觀察自己的變化，不願意被日本文化侵蝕得太完全，在這兩個心情之間來回擺盪，坐立難安，從未達到平衡。 對女性來說，不要在人群中過於突兀的方法很簡單，角度有些淺薄，但無非就是從穿衣打扮和妝容改善起。一邊觀察周圍同事，一邊開始狂看日劇，現在除了看劇情，更多是看裡面人物的一些應對和生活習慣。 

      東京，還有「東京人」，被我當作是新新物種一樣在研究，大概是一種想要知己知彼，百戰百勝的心情吧，先看清楚局面，再決定自己想站在哪裡。 

      當時正逢《東京白日夢女》和《 東京女子圖鑑》 上映，兩部連續劇想表達的核心截然不同，但描述的東京社會場景及東京女性的心理卻有不少雷同之處。都有著「傳統意義上目前社會對女性的期待」VS 「主人公如何從中與這種期待抗衡」的情節，不過有著截然不同的詮釋方式。

      
      劇情雖然超現實，但也側面應證了許多我對日本文化的刻板印象和遐想。劇情中女性為了尋找與自己匹配的男性費盡心機並非沒有緣由，而是直接銜接到自古延續至今，日本男主外、女主內的社會「設定」所掛鉤，工作之後碰到心儀對象，辭職、結婚生子是許多日本女性的標準夢想。 

      剛看完時還覺得這樣的身份設定，應該只是電視內容和人群討論帶來的誇大，比重應該非社會主流，殊不知有一天在辦公室聽到同事討論八卦，前台的大堂小姐一直非常積極想認識公司內部優秀的單身漢，因為櫃檯和我們辦公區域工作上實在沒有交集，為了能順利和「目標」認識，櫃檯小姐們集體送了秘書許多禮物，希望能從中牽線。

      又有一次一群朋友想去參加大型婚活[1]，問我要不要湊咖，可以選自己想要去的「場」。一開始我沒聽懂，點開對方傳來的連結才發現，原來可以根據自己的喜好，去認識符合自己心儀條件男性的「場次」。其中內容包括對男性身高（一百六十七公分以上）、職位（會計師、律師、或者醫生）、以及年薪（日幣七百萬、八百萬以上）的選擇。反之男性也有心儀女性類型，多數要求年齡要二十五歲以下，若是時尚雜誌的「讀者模特」更加分。 

      這一系列明碼標價的兩性互動讓我瞠目結舌，向來獨闖世界，習慣和男性友人把酒言歡，身高一百六十七公分又剛滿二十六歲的我，只覺得自己在東京生活，真的是生錯性別。 

      連續的衝擊讓我一開始對東京感到十分反感。東京好美，卻讓我覺得無論是事物還是人，都充斥著滿滿的物慾和空虛的表象，華而不實，金玉其外，敗絮其內。一方面對這一系列感到不齒，一方面也為自己得到的物質享受感到羞愧；一方面對女性絞盡心機想釣金龜婿的心情覺得困惑，一方面又對日本琳瑯滿目的化妝品愛不釋手，既不能認同多數女性的價值觀，又覺得這種鄙視有違「開放及尊重所有人」的基本原則。

前半年在東京的我，心情可謂顛三倒四。 

      慢慢整理自己的心情，過了初期許多不理解和不適應之後，覺得自己其實太過將一個面向擴張成所有。隨著和公司同事更加熟識，一起工作、吃飯、談心，也更加了解他們在工作之外的生活，我的同事也讓我看到不一樣的日本女性。 

在直接工作的組內，上層的男女比例其實頗為平均，我的直屬老闆就是一位四十多歲的日本女性，曾在中國居住十年以上，很了解中國市場、中文十分流利、寫了一手讓我汗顏的好字，見面時總是穿著合身的淡色系西裝，談及工作一臉嚴肅，談到家人則滿面春風。相熟之後有一次聊到她自己的婚戀故事，曾抱持一輩子獨身的她，年過四十才碰到先生，「真的是非常非常合適，我本來已經沒有特別想這件事，因為很喜歡我的工作，但碰到了就順水推舟了。」一邊說還笑著和我打趣，叫我不要急，不要隨波逐流。 

其實不論哪裡對女性身份和期待有不同的解讀。東京當時會帶給我那麼大的衝擊，一部分是在離開校園後進入了二十歲後半段，從來不曾在心上考慮的問題，在初訪東京時用極為極端的方式放大、檢驗。 而如同所有「轉大人」的儀式一般，都需要在一個又一個新境界，去慢慢了解也在不停轉變的自己。 

有沒有適應和融入我不知道，我只記得到了東京半年後，走在路上還是會被許多外國旅客用英文問路，大概即便服裝和容貌能夠轉化，許多更為核心的「質地」還是無法說變就變吧。 

[1]日本的相親活動


《微光日常》  郭誠涵/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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