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我是天空,我會在你的面頰投下一抹顏色。就像天空被西斜的落日染紅一樣,我想在你的面頰染上一抹紅暈。如果我是個詩人,我會為你歌唱。就像一個孩子依偎在母親的懷抱裡。我想快樂地歌唱、我想成為一切,為了你。你能感覺到嗎? 我的愛人,這是多麼令人喜悅的事啊! 就像今天這樣相聚,你知道我的心裡是什麼嗎?』簡樸的房間中,居然有一隻白色的鴿子揮舞著翅膀栩栩如生的飛翔著。偶爾,又變成一隻隻可愛的白色小蝴蝶,圍繞在女孩身旁,像是採擷著花蜜似翩翩起舞著。不過,那只是一面鏡子,一把很簡單很簡單、沒有多餘花樣的鏡子,被握在一位重度腦癱患者的女孩手裡。她的四肢和臉部表情都像是抽蓄著,可是她依然坐在空蕩蕩的客廳裡,開心地把玩著手中的那面鏡子在太陽光照射進屋子裡時,她會開心地將鏡面朝上,對著屋子裡的折射出一道道的亮光。然後,那些亮光變成了白鴿、變成了蝴蝶,突然整間屋子都生意盎然了起來。女孩的表情讀不出在意或是不在意,哥哥和嫂嫂兩人迫不及待的搬著家裡還能夠用的家電和家具,他們今天要搬出去了,搬到政府安排給身障人士專用的新住宅裡。但是,真正是身障人士的女孩恭洙,是被獨自留在這裡的。
牆上一幅毯畫編織著名為Oasis的圖騰,上面有印度女人、有大象、有小孩和一小塊綠洲,這是房間裡唯有最繽紛色彩的畫面。即使是冬天的太陽,也會有燦爛的時候。當陽光昇起時,照耀著窗外的枯樹枝的影子投射在Oasis這幅毯畫上,沒有枝葉茂盛的裝飾,枯樹枝像是童話故事中讓人害怕的女巫手指,一節節、光禿禿的、瘦骨嶙峋的、張牙舞爪的、巨大的重疊在Oasis上,恭洙癱躺在床上,一邊聽著廣播、一面看著牆上懸掛著的綠洲毯畫,這是她每天生活的日常。無法行動自如的她,光是要拿下梳妝檯上夾著的一張名片,就足以令她耗費所有力氣,甚至包含著中間數次跌倒和疼痛。不過恭洙不在意,因為在這一刻,她覺得自己就是莎士比亞口中最讚歎的愛情,可以翻越眼前最高的那道牆。
看起來就是一副痞子樣的男人,在寒冷的冬天只穿著一件單薄的花襯衫,正從公交車上下車。他的表情是喜悅的,甚至可以說是開心的,因為他走到一個服飾攤位前,挑了件粉紅色的外套,並且要老闆包裝好,他心滿意足的拎在手上,而且是小心翼翼的。男人站在一間公寓門口,像是小朋友惡作劇般「咚咚咚」的敲打著門板,然後用有旋律般的高低起伏拉長音調著說:「洗~ 衣~ 店~」。門一打開,男子迫不及待的想衝進屋內,女人驚慌失措的尖叫後迅速地把門關起。男子抓抓頭,突然不好意思的隔著門板大聲問著:「洪忠日在嗎?」、「妳是什麼時候搬進來的啊?」,屋內傳來女人的聲音只是回答著:「不知道、不知道,走吧走吧!」。男人的眼神突然迷惘了,他失魂落魄的離開公寓…當他終於如願以償的與家人重逢時,場面卻是在警局! 男人因為吃霸王餐,所以被餐廳老闆報警處理,而警方則為男人聯繫上消失的無影無蹤的家人…這個男人是洪忠道,今天才剛從監獄出來,洪忠道有三項前科,分別是傷害、強姦未遂和過失致死罪…
什麼樣的前提下,你必須透過警方才能夠尋找到家人? 弟弟洪忠日帶著二哥洪忠道到大哥家,可能是裝風賣傻比較容易拋開煩惱吧! 洪忠道認真沒有看出母親、大哥、大嫂和弟弟對自己一臉嫌惡的表情,他一股腦的想將今天特意買的那件粉紅色大衣急忙的套在母親身上,然後洪忠道又不再提母親偷偷搬家的事了…
如果要為每一位韓國導演列出既有的風格或是韻味; 例如洪常秀導演喜歡在開頭就先下輕快旋律的音樂、或是李滄東導演會在首幕畫面像是停止一樣停留在那,《綠洲》當然也是如此,那幅毯畫寫著Oasis是貫穿整部作品的主軸。忠道是剛從監獄出來的更生人、恭洙是因為半癱瘓而沒有行為能力和說話能力的; 倆個人都是被社會邊緣化的人,所以他們惺惺相惜、所以他們非彼此不可,是環境成就了倆人之間、是社會促使這段愛情是無法被切割。雖然第一次忠道是強姦、未遂,因為恭洙昏厥過去,讓忠道嚇個措手不及,我們不能將忠道沒有完成的強姦視作內心柔軟的部份; 而第二次的性愛,是自願的、動人的、苦楚及浪漫的,因為他們陪伴對方在整個世界都背棄了他們之後、因為他們相處相知相愛反成為這世界最後給予的寬容。但是恭洙的嫂嫂突然闖入,為這段「愛情」扔擲下了震撼彈,忠道非但沒有辯解,只有一心一意的想逃脫出去為恭洙剪去窗外那株光禿禿的枯樹枝。畢竟在忠道入獄之後,將再也沒有人可以為恭洙施展魔法,告訴恭洙不要害怕,故事發展至此,才是最唯美打動人心的。無法言語的恭洙在感受到窗外一陣騷動時,盡全力地扭曲著身體,想爬到窗前再看一眼愛人,但她不受控制的四肢,迫使她只能選擇將廣播音量開到最大聲,好讓忠道明白自己知道了! 是愛人來了!
他們是彼此的綠洲、彼此的希望、彼此的救贖,唯一和這個世界最後微弱的連繫; 他們各自將自己奉獻給對方成為滋養的養份,為對方遮風避雨,只有在這倆人世界中,他們是殿下和公主。當愛是一線生機,那麼一切都不需再感到寂寞和害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