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劍魂如初》連載1|雨令文物保護公司的視訊面試
「我偶爾會做一種夢,夢境真實到不可思議。」
觸目所及盡是全然的黑暗,隨著煙味傳來,木柴在爐中爆裂的劈啪聲響起,周圍逐漸變亮,照出一個陌生的環境。這是一間寬廣的茅草屋,角落裡有竹管引山泉,注入鵝卵石堆砌而成的小池中,池子對面矗立了一座磚爐,淡青色火燄在爐內翻滾跳動。
「全神貫注,只靠一雙手,要將心底的無形意念,鍛造成有形的物品。」
身著襦裙的少女推開門,走進屋內。她用麻布帶繫起袖口,從爐子裡抽出一柄燒到半透明的黑色長劍,舉起鐵鎚敲打數下,迅速將劍放入小池中。霎時間,水霧蒸騰而起,隨風往外飄逸,慢慢在半掩的柴門外,形成一名閉著雙眼的男子幻影。
「無痛,亦無懼。」
風微動,少女舉起劍,散落的髮絲碰到劍刃,立即斷成兩截。她輕撫劍刃,一不留神,竟在指腹上拉出一道傷口,劍身隨即緩緩散發出寒光。
「只在某一刻,忽然聽見⋯⋯萬物瞬間俱寂。」
在她身後,幻影驟然張開眼睛。
1.面試
夏末清晨,幾絲雲絮飄蕩在碧藍色半透明的天空。
太陽雖然還未散發熱度,卻已透過玻璃窗,照進小巷盡頭的一間平房,將桌上幾十塊天然磨石照得閃閃發亮。各式各樣的挫刀、焊槍、鐵鎚等工具井然有序掛在牆壁上,讓這間專門修復古代兵器的工作室,乍看之下就像一間老式的迷你工廠,雜而不亂,既熱鬧又孤單。
應如初踩著一輛半新不舊的腳踏車,慢慢彎進巷子裡頭。她有一雙大眼睛,又圓又亮,平常笑起來水汪汪的,讓人完全忽略了她其實並不特別美,而且眼底藏了一股倔強。
不過如初今天臉上沒什麼笑容,身體則略嫌緊繃。她走進工作室,先套上圍裙,將及肩的直髮綁成馬尾巴,然後再走到桌前,從特製的密封長匣中取出一柄無鞘的古劍,將劍平舉至肩,偏頭仔細觀察。
這柄劍長約一公尺,剛來的時候狀況極差,全身上下又是鏽又是傷。她花了大半年時間幫劍條整型,再做除鏽,歷經粗磨、細磨,如今劍身平滑閃亮,一靠近便立刻可以感受到森然寒意撲面而來,刺得人雙頰隱隱作痛。
經歷過戰場的古劍往往自帶殺氣,如初習慣了,也不以為意。她舉起長劍,照慣例輕聲對它說:「早安。」
長劍在空中發出一聲低吟,像是回應,這種事以前可沒發生過。如初大腦空白片刻,對著劍脫口而出:「哈囉?」
劍沒再發出任何聲響,而如初則在下一瞬間清醒過來,左看右看,不太明白自己剛剛到底在想些什麼。好在房裡只有她一個人,無論怎麼犯傻都不必擔心被瞧見。如初於是鎮定地拉開電腦椅坐下,開始了古物修復師一天的日常。
起初心境還不夠穩,她不敢進入工序,於是先收拾桌面,做些雜務。等心情沉澱到一定程度之後,她才選了一塊拇指大小的細磨石,拿起古劍,動手研磨。
太陽慢慢往天空上方移動,她垂著頭,身形不變,只有手腕一來一回,不急不徐,帶著韻律感重複同一個動作。
早上九點半,戶外行人車聲逐漸喧嘩,手機正好播放到一首她最喜歡的老歌,但如初已經什麼都聽不見了。
這份工作就是這樣,專心起來不要說聲音,連「我」都會不見,只有手中的「物」存在,而時間換了座標,以千年為單位,往永恆無限延伸。
努力了兩個多鐘頭,換來劍身上的一道細傷痕慢慢淡化,終於消失得無影無蹤。如初才停下手,就聽見敲門聲響起。
年約五十來歲、體態偏瘦的應錚打開門,站在屋外問:「妳怎麼這麼早就跑過來,吃過早餐沒有?」
他的語氣透著關切,如初轉身,沒回答父親的問題,卻舉起劍,說:「爸,你看,快完成了。」
她的聲音帶著心滿意足,但應錚瞥了長劍一眼,並未如往常般仔細檢查然後給出評語,卻對女兒說:「我想了一整晚,那邊,還是太遠了。」
這是她拿到「雨令文物保護公司」的視訊面試邀約之後,爸爸第一次表示意見。如初愣了愣,放下劍說:「直飛只要兩小時,還好吧?」
「問題是,妳人生地不熟。」
這話完全沒錯,但如果每跨出一步之前,都得先將所有問題考慮清楚的話,她人生最大的可能性,就是一輩子留在原地不動。
如初不想起爭執,於是斟酌著答:「也是啦,不過我學長姐去到杭州、上海工作的,有些也只認識一兩個人就過去了。照他們的說法,好老闆跟好同事比較重要。」
「現在出去工作的人很多?」應錚問。
「還不少,而且⋯⋯」如初頓了頓,實在忍不住,說:「爸,他們還沒要聘我。」
「會有的,沒有這間也有下一間。」
應錚講得一臉理所當然,如初平常很欣賞爸爸的這種精神,但下午就要面試了,她實在做不到如此樂觀,只能苦笑著點點頭,不說話。
應錚卻誤會了,他摸了摸下巴,又問:「如果我多接幾張單,或者晚點退休,妳看怎麼樣?」
當然不行。如初想都不想就搖頭:「醫生警告過了,你每天最多只能進工作室四小時⋯⋯啊,等等,你先別進來,我去開空氣清淨機。」
她站起身,衝到房間角落,打開一部將近半人高的空氣清淨機。應錚嘆了口氣,取出一只特製的口罩戴好,這才跨進屋內。
他走到另一張長桌前,拿起一把清代柳葉刀,以指腹輕撫刀刃,沉吟不語。幾分鐘後,如初看到父親的眼神變得專注銳利,彷彿整個人與這塵世再無絲毫相關。這是進入工作狀態的表徵,應錚磨刀向來不戴手套,長年累月做下來,手被劃破割傷無數次,卻依舊堅持。如初做不到這樣,她低頭看看自己的雙手,轉過頭,再度拿起磨石,移往劍身的下一道裂縫。
接下來的兩小時,父女再沒交談過半句話,雖然同處一室,卻各有各的時空。
中午十二點整,兩人一先一後停下工作。如初還沒來得及脫手套,便聽見機車引擎聲由遠而近,最後在門口停了下來。皮膚白皙、個子嬌小的應媽媽拉開門,探頭問女兒:「準備好了沒?」
如初苦笑著搖頭,應媽媽聳聳肩,說:「那也只能硬著頭皮上啦!走吧,腳踏車留在這裡,我載妳回家換衣服。」
「妳還需要換衣服?」應錚訝異地問如初。
母女同時無言片刻,如初以呻吟的語氣答:「這是工作面試耶,爸。」
「那就更應該用平常工作的樣子去面試,對方夠專業的話,肯定能看懂。」應錚說得理所當然。
如初同意爸爸的話有道理,卻不覺得可行。她低頭看一眼身上沾滿銅鏽的卡其褲,答:「可是,沒有人這麼做。」
「那就算了,不冒險。」應錚立即反應。
過去二十二年,如初聽了這句話無數遍。她跟往常一樣,應了一聲「了解」,走到屋外,舉頭仰望藍到不可思議的天空。
下午兩點,如初坐在爸媽臥房裡的老梳妝臺前,應媽媽就站在她身後,忙著把一小撮不聽話的髮絲塞進髮髻中。
插上最後一根髮夾,大功告成,媽媽拍拍手,得意地告訴如初:「很漂亮,可以去應徵空姐。」
「需要這麼正式嗎?我學長說這家公司重視實力,不在乎其他。」如初對著鏡子問。
鏡中的女孩穿著米白色的雪紡襯衫,配上一條藏青色的西裝褲,臉上化了淡妝,頭髮在腦後盤成一個麻花髻,看起來既優雅又幹練,一點都不像她。
「重視實力很好啊,反正妳跟他們先談了再說。」應媽媽在梳妝臺邊坐下來,手支著頭問:「妳打聽過了,那家公司真的沒問題?」
「嗯,他們走精緻路線,很低調,從不上媒體宣傳,所以才查不到新聞。」如初有點心虛地這麼說。
事實上新聞還是有,只不過照片裡的公司高層都太年輕太漂亮了,古物修復這一行又不是影視圈,完全沒有老一輩的非常奇怪。但他們開出來的職位描述完全就是如初理想中的工作,無論如何她要試一試,所以怪異處就還是先瞞著吧,也許他們為了形象,特地指派公司裡長最好的人去見記者,對,一定是這樣。
如初拿著機車鑰匙走出家門,騎車直奔工作室。
鈴聲準時在兩點半響起,如初按下通話鍵,筆電螢幕上出現一名四十歲左右的帥氣大叔,坐在寬大的辦公桌前,身形比軍人還要挺拔。
如初可以感覺到自己整個人都在輕微地發抖。她將雙手平放在膝蓋上,一板一眼地跟對方打招呼:「您好,我是應如初。」
「我叫杜長風,雨令的修復室主任,幸會。那就請妳簡單介紹一下妳自己,三分鐘。」
本文摘自《劍魂如初》
★ 未出版先轟動!《鬼怪》的韓國出版社RHK火速搶下版權,好萊塢、新加坡影視公司熱烈爭取中!
★ 媲美《禁咒師》的華麗架空、匹敵《蘭亭序密碼》的古物考究、挑戰《鹿男》的奇幻想像
他愛她,卻無法控制想刺穿她的衝動;
她愛他,卻不知他本非同類……
而羈絆他們的,不只有愛情,還有以命為誓的禁制。
每個揪心時刻,多希望他只是平凡的血肉之軀……
大學畢業那年,應如初來到四方市的一家小公司擔任文物修復師。自小從父親手上學得的手藝,讓她認定古物修復是她終生的志業,更享受在無日無夜的打磨修復中,讓古物重現過往神采的成就感。她也喜歡這家公司對傳承的堅持,雖然鮮少在媒體曝光,十分神秘,身邊也常出現些古怪的事,她卻始終不以為意。
然而,遇見蕭練之後,她的世界改變了。蕭練有著跟年齡不相襯的古樸氣質,對如初親切溫柔,卻又刻意保持距離。在一次意外中,蕭練踩著飛劍救了如初一命,暴露了他是古劍化形成人的秘密。如初不在乎他是什麼,但千年前的一道禁制,卻讓蕭練的人形意識與本體意志起了衝突──他愛她,卻無法控制地想刺穿她的心……
掙扎在禁忌與禁制之間,人與物凝視著彼此,而愛情橫亙千年。
《劍魂如初》以中國古代「商天子三劍」幻化為人形為初始構想,娓娓道出一個交疊在人與物兩個世界間的故事。既有源自真實歷史的古物擬人刻劃(霍去病的佩刀、一言九鼎中的荊州鼎、清越悠揚的編鐘幻化成人,會是怎樣的性格與經歷?),也有刀劍光影場面的驚心動魄,還有與宿命的對抗(武器只能為殺戮而生,沒有情感?)。
一個建構到無比真實的奇幻架空世界,再加上作者懷觀多年劇本創作訓練,不僅《鬼怪》韓國出版社RHK火速搶下《劍魂如初》版權,來自好萊塢、新加坡的影視公司也熱烈爭取影視改編權,未來可望搬上大銀幕!
出版社:圓神
作者:懷觀
生於高雄岡山,一個人口不滿十萬的南方小鎮。十二歲以前住在一棟有著小小藏書閣樓的三層樓房。在閣樓裡她同時讀到了曹雪芹的《紅樓夢》與喬治馬丁的《萊安娜之歌》;兩者相加,成為她幻想與寫作的出發點。
在清華大學取得碩士學位之後,懷觀進入芝加哥大學經濟學博士班。在那裡她不但認識到世界頂級的學術心智,也因此接觸了英美的故事寫作教育。之後她先後旅居紐約州、蒙特婁、香港等地,最後回到家鄉,發表她的第一部長篇小說《未見鍾情》。《劍魂如初》是她的第二部作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