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眼看過去,銀聖地這個鎮上的房子白得簡直像一排一望無際的牙齒。望著那條彎彎曲曲穿過社區的路,就像將一面鏡子對著另一面鏡子,然後注視著整個世界無止境地扭轉、蜿蜒。
即便此處經過特別設計,刻意不要有任何地標,如果努力去找,還是能找到:像是那棵向著人行道突出一根樹枝的榕樹,瀝青上厚厚的油漆髒汙(當然是白的),從承包商的卡車後面滾下來的罐子。每個不一致的地方都是這片景色裡的小小疤痕,而且隨時都有被無敵的住戶公會去除的危險。
每幾百英尺就有一條車道,搭配一整落的郵筒和一排客用停車位,因為你的客人就一定要停在你的車道,絕對不能停在街上(這是天理不容),而這還只是百萬條規則的其中之一。比如:不可以養超過二十五磅重的狗,窗戶上不能裝有飾品,垃圾桶就像灰姑娘一樣──一次只能露臉幾小時,如果過了時間,傳票就會堆得像什麼一樣。
但是,先不管這些極為不自然又表面的訴求,這個住宅區的感覺,就像是如果沒有人提出更好的做法,就先這樣湊合似的。下雨時,水溝滿到不行,至少得跳四英尺遠才不會弄溼鞋子;風大的時候,街上成了巨大風洞,吹得人凍到骨子裡;甚至還會用砂礫和碎葉組成的小行星帶攻擊人的眼睛。
我們在二十九號住了一年,只認識一家人:二十七號的莫尼恩家。他們會付我一天五塊,叫我在他們去度假時幫忙餵貓。
但說真的,本來可能會更糟。
這樣一個封閉的地方,還有一件事得提──這裡完全沒有任何令人驚訝的事物。
銀聖地路二十九號,跟我們的舊家是全然的相反:
很現代、枯燥、平凡、機能高、簡潔、正常。
最重要的是,這裡完全沒有喪心病狂的鬼魂。
這樣最適合我們家。
*
一片髒兮兮的泥巴、幾滴乾掉的血、少許砂石、讓他的長袖T恤緊貼在背後的那片閃閃發亮的汗水……雖然如此,我仍然很想一頭撲進卡特.布隆的臂中,宣告我永垂不朽的愛。
但我是不會這麼做的。對我而言,「那三個字」不該在這汗淋淋的八月週六下午,像甩飛盤一樣隨意拋出這分感情。
再說,我也不是走飛撲的路線。就算他洗得乾乾淨淨,身上也沒沾到血,卡特也不是喜歡女友飛撲他的男生。
我的確甩了車門,但這不一樣。他下車時,重心落在左腿,不禁縮了一下。走到我家前門時,他的膝蓋、大腿還有不知道什麼地方掉下了一些鵝卵石。應該是在我們登山時弄到的。
「是你自己不好,」我邊取笑他邊拿出鑰匙圈。「你拖慢跟你一起出賽的人,然後又先偷跑,這樣不會有什麼好報應的。」
「是這樣的嗎?」他問:「我差點都要忘了──畢竟妳三十五秒前才又提過一次。」
我打開門。卡特像隻訓練良好的狗,在門口踩腳墊那裡猶豫了一下。「我不想把地上弄髒。」
「不用擔心,」我說:「反正我週日都會擦地板。」
他歪著頭。「我還以為妳是週三擦。」
鎮上的房子基本上主要部分都是一個回聲不斷的巨大房間,包含廚房、餐桌和起居室;有條走廊延伸向左,在轉角彎過去,以便藏起臥房。
「來吧。」我領路走向食物儲藏室,那裡放了急救箱。
卡特跟在我身後走進廚房,站著不敢動,很怕碰到任何東西。我把毛巾弄溼,擦掉他的手掌上的泥土和血。他用手掌避免自己從山上滑下來(但只成功一半)。
「妳還沒回答我,」他用低沉的嗓音說:「妳是一週擦兩次地嗎?」
「這會有點痛喔。」我在他手上噴了一層殺菌噴霧。
他縮了一下,又讓兩掌恢復平穩。「我取笑妳的強迫症時不要轉開話題。」
「這不是強迫症,」我說:「我只是喜歡東西乾乾淨淨。」
「我就不乾淨。」
「的確,」我說:「但如果是你……我願意破例。」
他俯身靠近,用兩隻手腕把我拉近。我墊起腳尖迎上他,我們親吻彼此。
如果要形容親吻卡特的感覺,應該會是這樣:就像在一個伸手不見五指的空間裡坐雲霄飛車;先往下狂衝,過了一陣子會覺得自己身輕如燕,想把雙手舉到空中、放聲尖叫。
一會兒後,我腦中冒出一個念頭,抽身離開。「你得先處理這些血漬,然後再用冷水洗所有的衣服。」
卡特凝視著我的雙眼,從我臉上拂開一束粉紅頭髮。「妳真是瘋了。」
「你可能得用牙刷把這些泥巴弄掉。如果你沒有,我留了一些多出來的舊牙刷。」
他對我露出一個賊笑。「我在這世界上最想要的就是待在妳身邊,而妳最想要的是把我的髒衣服弄乾淨。」
「現在是二十一世紀,」我邊說邊把他的臉往下拉,靠近我的臉。「我兩個都要。」
我們再度親吻,磁磚檯面的邊緣在我背後壓出冷冷的一條線。卡特一手擱在我肩上。
「唉呀!」他邊說邊急忙退開。「對不起。」
「沒什麼,」我低頭瞥了一下,看到我的薩里老鷹T恤上有兩個紅色小血點。「這東西也不是什麼傳家之寶。」
他低下頭,嘴脣相當靠近我的耳邊,感覺十分誘人。「妳一定會想先處理一下那個,」他低聲說。他的氣息讓我產生一陣陣顫抖,直達背脊。「用溫水洗。」
「要用冷水!你都沒在聽我說話!」我從他懷裡溜出來。雖說我應該會很樂意讓這段時刻繼續下去。我父母不會在意卡特在他們出去時來家裡,但那只是因為他們信任我們,不會在廚房花上大把時間耳鬢廝磨。
「我一天內只能學到這麼多,」他說:「比如這個:耍小聰明的人絕不會勝出。」
「耍小聰明的人會狠狠滾下山,跌個狗吃屎,」我說:「最後在身上那些莫名其妙的部位嵌滿砂石。」
我仔細打量他整個人:新的網球鞋刮花了,膝蓋一塊紅一塊白,短褲全是泥,衣服髒兮兮,而且扯鬆了。
「我知道妳在想什麼,」他說:「一個屁股上嵌了一堆小石頭的男生,怎麼還可以這麼令人難以抗拒呢?」
太陽從廚房窗戶透進來,在他被夏日晒黑的皮膚上投下光芒,使得他的金色鬈髮看起來像是一股股金絲線。
我對他微笑,不想打擾這完美的一刻。
「今年會是個好年。」他說。
「會是最好的一年。」我說。而我也真心這麼相信。我有個將要當上學生會長的男友,完美的知心密友,甚至跟父母相處愉快。在這個瞬間,似乎沒有任何事物會出錯。
他向我伸出一手,我握住。當我們膩在一起時,我從眼角餘光看到一樣東西:房中某處的光線出現變化。
抬起目光的瞬間,我狠狠往冰箱一靠,活像是見到鬼了。
那不是鬼──但夠接近了。
我妹妹凱西。她穿著一件鬆垮的黑色T恤和運動褲,站在走廊盡頭。她的長髮編成辮子,曾經圓潤的嬰兒肥臉龐變瘦,顴骨因為明顯的陰影顯得突出。她的雙眼周圍有淡淡一圈蒼白半月。
不過半個心跳的時間,我已經橫越房間,狠狠撲向她。我們倒在地板上,四肢糾纏著壓在彼此的身體底下。
「小艾!」她結結巴巴地說:「等一下!」
「不要動。」我邊說邊抓住她雙手的手腕。
「小心!」卡特說。他衝向我們。「我來叫警察!」
「小艾,住手!」凱西的尖叫在這一團亂中殺出重圍。因為突然安靜下來,我才發現她沒有掙扎。
「妳在這裡做什麼?」我逼問:「妳逃跑了嗎?」
「逃跑?才沒有,小艾,」她說:「我回家了。我可以回家了。」
本文摘自《玩美詛咒(壞女孩不死2)》
★ 暢銷作家*笭菁*好評推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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妳曾經看著鏡子,並痛恨裡頭的倒影嗎?
如果只要付出一點點代價,就能改變一切呢?
艾莉莉絲能在一切太遲之前發現古書的祕密嗎?
森林裡的陰影怪物是什麼東西?
當她們找到最後一名社員時,會發生什麼事?
她們必須付出什麼樣的代價?又要如何才能安全脫身?
出版社:臉譜
作者 凱蒂.艾蘭德(Katie Alender)
畢業於佛羅里達州立大學電影學院,目前住在洛杉磯。她是一名製作人,也是作家。如果她沒在寫小說或製作電視節目,可以在縫衣間裡發現她正在幫她的朋友或狗狗(又或者是朋友的狗狗)做些東西。她喜愛閱讀,愛吃美味又高熱量的食物,跟她的丈夫克里斯和寵得不得了的查理斯王小獵犬溫斯頓一起消磨時光。《壞女孩不死》是她的第一本小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