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惡女也是少女,政治大學英國文學研究所畢業的施舜翔,2010年以部落格「後女性的魔境夢遊」在網路上起家,一篇篇對於好萊塢性別再現的論述是他對群眾的號召,更是一次次對「正統」女性主義進行的溝通與戰鬥。
2015年他以一本《惡女力:後女性主義的流行電影解剖學》降臨出版業,臉書上萬人追蹤的他,時而認真談論性別,倏忽霸氣傲嬌閒聊日常,誰說只能當妙麗就不能同時是花邊教主?今年他帶著《少女革命:時尚與文化的百年進化史》再次回歸,訴說的是那些不被女性主義正史認可甚至是記憶的少女們。爬梳英美近百年歷史裡千百種文本,像是徒手將汪洋中散落且狼狽的書頁撿拾起來般,「親手寫一本自己想看的書」是這本書誕生的理由。
《少女革命》的少女是?
source:施舜翔臉書
「這些少女通常是被女性主義排擠在外。」
「她們存在於英美一百年間的文學、電影、戲劇之間,我希望藉由各式各樣的文化領域研究,把百年內少女經典的代表挑出來,組成一個串連得起來的歷史。這個歷史與女性主義的正史不同,我講述的是被忽略與不被書寫的那群,希望從少女的角度,改寫歷史並讓她們在歷史中現身。」
一般提及的少女通常帶有父權凝視。說起少女,你想到的會是日雜裡穿著可愛,用無辜表情盯著你的可愛蘿莉,也可能是高校電影中的那些循規蹈矩的「沈佳宜」,但施舜翔的少女不一樣,他說:「我挑的少女都是張牙舞爪、男人看了會害怕的那種。」究竟男人們怕的是什麼?也許正是這些少女被重新提及的意義所在。
惡女與少女的不同?
source:施舜翔臉書
「《惡女力:後女性主義的流行電影解剖學》書寫了九零年代後女性電影的變化,而這次的書是從第一本書的時間軸再往前挖。人們在電影上看《慾望城市》但不知道六零年代已經有慾望單身女子,大家看到螢幕上的東西,而我決定把它潛藏很深的東西再挖出來,就像是把冰山一角底下龐大的背後脈絡揭露出來。」
「我覺得每次在寫這些少女歷史都讓她們形象更豐厚。少女形象其實是每一次的再現,不同文本間又有不一樣形象的少女。少女變成一個流動的文化場域,現在我寫一百年,之後還會有另一個一百年,它是越來越豐富的資料庫。」
寫少女,療傷自己內心那個少女。
「和第一本書不同,『惡女力』是將部落格文章重新整理、集結,但這本書我是從頭到尾重新生出來。這一年的時間做了很多研究,對我來說其實也是一個療傷過程。」
「前幾年知名度越來越高,也受到很多批評和攻擊,當我在寫這本書,便發現很多少女同樣被女性主義排擠在外。我看凱蒂洛菲的書,她明明很棒,但卻被別人誤讀、扭曲再現成另一種樣子。像《柯夢波丹》主編海倫葛莉布朗也受到很多批評。那些少女,前衛的被保守派標籤為女巫,提倡女性情慾的被說只是被流行文化收編的女性,你很難在女性主義書單裡找到任何一本她們的書,這其實是很悲傷的一件事,帶來重要變化的人物但卻永遠被排除在外。」
「我本來就很喜歡去寫那些矛盾或有爭議的人物,會好奇為何他們受到批評或是引起群眾不安。在研究時經常會看到大家去談論某個人,但卻很少人真的去看了那個人寫什麼東西。我很擔心我們的世界變得無法容忍曖昧和異議,因此在爬梳凱蒂洛菲時我得到很多慰藉, 會想說原來歷史中也有這樣一個人物,經歷和我類似的事情與心情。」
少女生命中總有那麼一本聖經或神劇,對你來說具有這樣地位的作品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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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髮尤物》。我最喜歡電影中的一幕,當艾兒運用燙髮的事實掌握關鍵證詞,法庭上的大家全都沒反應,但她姊妹會的朋友們都很激動,形成很強烈的對比。對於其他人來說,美容理髮的常識是不重要的知識,姊妹會那些就是沒營養的話題,端不上大雅之堂的八卦。但現在艾兒卻靠著這簡單不過的道理扭轉判決,這是念了那麼多書的法官、律師也不知道的事情,那些被貶低看輕的知識在關鍵時刻有了顛覆性。」
「在電影中,女律師們各個穿著拘謹,因為她們一旦穿著漂亮可能就會被認為是花瓶,但艾兒沒有為了讓人看得起,打扮成符合想像的陽剛中性的女律師,而是一直維持她粉紅色的樣子。」
屬於當代的失敗少女革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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聊到當代少女革命,施舜翔提及書中最末章〈新世紀的失敗美學〉的莉娜丹恩。莉娜丹恩2012年時以HBO影集《女孩我最大》編導演身份一炮而紅,爆紅後於2014年時推出個人自傳《我不是你想像中的那種女孩》,與大眾想像的不同,這不是一本傳統勵志的成長女力故事。「丹恩寫下了自己少女時期失落的戀情、挫敗的身體、搞砸的性。」
「《女孩我最大》是《慾望城市》的前傳,告訴你凱莉在成為凱莉之前,曾是那個渴望成為作家,卻仍在寫作之路上跌跌撞撞的漢娜。」施舜翔提到《女孩我最大》之所以吸引人,在於它描繪情慾解放中各種尷尬困窘的時候,而這正是時下年輕人經常會感到無力,並感同身受的情況。
「裡面提到無薪實習、姐妹的爭執、喜歡的男人不回訊息、遇到爛男人……莉娜丹恩她拍了很多其他人不會去拍的部分,那些你會遇到的生命中的困惑,你就算那麼挫敗還是可以跟自己相處,而且這樣也很好。」
我們從六零年代少女身上學到慾望單身女子生存之道,八零年代的少女也在風起雲湧討論女性生理慾望,但這些過去的問題在當代都仍是問題?
「我認為新的問題會出現,而舊的問題也不一定就被解決,有時想解決一個問題,到了不同年代又變成新的問題,像是單身污名還是在,而且在不同地區它又會有更多再現方式,像是中國的剩女、日本的敗犬,我覺得女性也會有不同的迎戰方式。」
「我的角色像是提供一個文本,寫『少女革命』這本書其實不是讓少女革命化而是讓革命少女化。如果是少女革命化,感覺是很陽剛的一個形象,少女為了被認可因此讓自己變得陽剛。但我想做的是革命少女化,原來革命也可以這麼少女,原來革命可以有這麼多方式,不一定要這麼man,不管是單身、自己獨居公寓、自己組龐克樂團,甚至是和男性調情,少女有自己的革命方式,這是很有趣的。我很怕那些覺得自己是絕對正確的價值觀,你覺得自己是理所當然這才是我害怕的。」
不走正路只走那些人煙罕至的歪路
「我寫的是女性主義的邊緣風景,我覺得那些東西也很重要。眼前雖然有一條正統的路可以走,我就是很叛逆想要走小路,可以走出去彎一彎再繞回來,我覺得在這些岔路可以看到很多不一樣的風景,並在這些過程中把那些花草撿拾回來。」
沿著少女革命史,我們可以發現這是藉由電影、音樂、電視劇串連的一個歷史,施舜翔用《少女革命:時尚與文化的百年進化史》將後世惡女們前身的少女呼喚回來,這是一場少女革命過後派對,散落的姐妹們被小心翼翼地再次聚集在一起,「少女是一種精神也是一個文化符碼」他說。
最後問施舜翔是否可推薦一本給性別盲的書籍…
「我很怕開書單,就像考試一樣,考試會有範圍,那難道範圍外的那些知識就沒意義,只要念完規定的幾本書就ok畢業了嗎?我覺得每個人都有自己生命的問題,也都會有自己的書單,當你生命遇到某個問題時,或許會發現2年前的某本書在這個時間點用上了。」
雖然不開書單,但《少女革命:時尚與文化的百年進化史》絕對會是那張開不完的書單中佔有位置的一本。
source:少女革命:時尚與文化的百年進化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