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完蛋了~
在一片漆黑中瞥見那幢草屋的時候,海樓直覺地認定,上天還沒有拋棄她。
那座草屋是黃老人的住處,他從漢陽被流放至此。然而,雖說是流放的罪人,他卻不像犯了什麼滔天大罪,村裡的人說起黃老人,總稱他是罪人判書。
黃老人初到此地時,官衙裡的大官小吏全都前往他的草屋問候請安,人們還想著這老人肯定有權有勢。然而,這些衙吏每每在草屋前徘徊半晌,連鞋子也沒脫便又打道回府,每日天剛亮便前往老人的住處問候,總要挨上他好一頓痛斥,看這情形,老人似乎不是流徙的罪人,而是歸鄉休養的判書大臣。若是仔細打聽,便知老人在漢陽的權勢非同小可。雖然不知道位高權重的兩班是否都是這般習性,但黃老人的性格可不是一般的挑剔古怪。
起初,官府徵集前往黃老人家中幹活的差役時,自告奮勇的人可是多不勝數。這麼個窮鄉僻壤,只要做點零碎雜事就能賺錢的活兒,哪有人會推辭呢?但凡是在黃老人身邊待過的人,都毫無例外地大搖其頭。
性格剛硬倔強,動不動就毫無來由地大發雷霆不說,最令人感到疲憊的,是他無時無刻、如影隨形的指責。若是晴空萬里,他可以大肆痛罵天氣太過晴朗;若是陰雨日子,他也能痛批天氣太過陰暗。老人鎮日不停地亂罵一氣,讓人彷彿腦袋瓜都要抽筋似地發疼,對他的臭脾氣敬謝不敏的人,連他的草屋都不願多看一眼。
海樓遠遠望著熄了燈的草屋,短暫地陷入苦惱中:到底是進去,還是不進去呢?雖然,藏身在樹林中也能堅持一陣子,但終究不是凍死就是餓死,又或者就地被衙役逮住,白白送死。那麼,如果躲進那座草屋呢?
海樓盤算著最差的情況,同時看見了在遠遠的樹林裡,舉著火把搜尋的衙役身影。沒有餘暇再磨蹭下去了,海樓觀察了一下周圍,就輕手輕腳地翻身越過矮牆。
不過一轉眼,她已經快速穿過院子,進房藏身。
幸好,黃老人似乎已經就寢了,房中一片沉寂。
但她只擁有了片刻的寂靜,在黑暗之中,一個人影似乎被她突如其來的動作擾動,坐了起來。唯恐對方會大叫出聲,海樓連忙搶先堵住他的嘴,接著在他耳邊用細微但果決的聲音道:「爺爺,請您稍微安靜一會兒。」
黃豔豔的火炬光暈接近,腳步聲傳進草屋的院子。事到如今,哪怕黃老人只是呻吟一聲傳出門外,自己大概都得束手無策地被捉走。
海樓懇切地哀求道:「爺爺,我是海樓啦。我實在是有不得已的苦衷,您就讓我這樣躲一會兒吧,行不行?」
窸窸窣窣。
在她說話的同時,腳步聲也越來越接近。
海樓再也管不了三七二十一,伸手就用棉被將黃老人蒙頭罩住。
這個舉動顯然讓黃老人相當不滿意,老人突然坐直了身子,大吃一驚的海樓連忙湊到黃老人身邊,伸出食指靠在他的唇上。「噓!」爺爺,拜託您了,求求您千萬別出聲啊。
海樓的手拚命地使勁,用力壓住黃老人的嘴,下一刻,海樓的手被一股意想不到的力量捉住,不過一瞬,老人就反將海樓壓制住。
「啊!」海樓發出一聲短暫的驚呼。
說時遲那時快,老人迅速用手摀上海樓的嘴,悄聲道:「噓!」
***
「完蛋了。」
不過一眨眼工夫,兩人的情勢完全逆轉,不知何時老人已經繞到海樓身後,將她的雙臂都壓制住。上了年紀的老人家,動作怎麼這麼敏捷?海樓的腦中一片黑。
老人的嗓音越過她的肩頭傳來:「現在,我會鬆手把你放開。」
「……」
「那麼,你也要仔仔細細地交代清楚,讓我明白現在到底是什麼狀況,知道嗎?」
海樓點點頭,老人看到海樓點頭的動作,這才將摀在她嘴上的手鬆開來。
呼,在黑暗中吐出一口長氣的海樓,盯著門的方向低聲道:「我也弄不清為什麼,就被衙役追捕了。」
「我明明說過,要你詳細說清楚。」
「真的連細節都要跟您解釋?不是有句話叫『同病相憐』嗎?既然爺爺也是罪人,那麼,看了我的情況,就算我不說應該也能理解吧?」
「同病相憐?」
他語氣的銳利讓海樓歪了歪腦袋。從方才開始她就感覺到,老人的嗓音似乎與平時有些不同。
這位兩班大人難不成吃錯什麼藥,竟回春了嗎?聲音怎麼聽起來這麼年輕?不過幾天前,她還用林子裡採來的蕈菇給他做了頓飯,那蕈菇竟是靈丹妙藥嗎?看那菇長得色彩斑爛,她原先還以為是毒蘑菇,這麼看來,原來是不亞於山參的靈藥啊!早知道就不該把它們扔進鍋裡煮,應該拿去市場賣個好價錢才是。
但現在這可不是重點。眼前無論用什麼手段,都得拉攏黃老人站在自己這一邊才行。
沉默了好一會兒的海樓再次開口道:「我都知道。」
「你都知道?知道什麼?」
「我都明白,爺爺不也是受到委屈,才棄官歸鄉的嗎?」
「我沒什麼可委屈的。」
「不管怎麼說,您還得在這個寒磣的地方度過寒冬,您心中不知道有多憤怒啊。」
「就算如此,我也還不至於到與你同病相憐的地步。」
一字一句的反駁尖銳入耳,海樓不禁眨了眨眼。這位老人家可真不如想像中好對付啊。
「就算不是同病相憐,但您不也和我一樣受到冤枉嗎?」
「別再拐著彎說話了,直接說重點吧。所以,你到底想說什麼?」
「我是清白的。」
「凡是這樣聲稱的罪人,可沒見過一個真的一清二白的。」
「只要給我機會,我就能夠向你證明我的清白,所以拜託了,一下下就好,讓我在這裡躲一會兒吧。」
「這麼做對我有什麼好處?」
「錢……」
雖然現在身無分文,但往後一定可以給您的。她心中正盤算著要這麼說,不管怎樣,只要能將鄭大叔偷走的錢找回來……
「在你看來,只要一點錢就可以收買我嗎?」
對方決然的回答,讓海樓萬分失望地低下了頭。啊,謠言說老人是因為收受賄賂被人揭發,這才過上流放的日子,難怪這點小錢一點也不為所動。人們總說「慾壑難填」,人果然擁有得越多,越是貪得無厭哪。
「怎麼?這麼快就放棄了?」
「沒有。」
「沒有什麼?」
「不管絞盡腦汁怎麼想,我手上根本沒有可以拿來交易的籌碼。」
「那就這樣吧。」老人似乎頓失興趣,吐出一句冷淡的回應。
一時間,海樓覺得自己全身的氣力彷彿都從腳下流瀉出去,消失得無影無蹤。
都結束了,她終究沒有辦法說服老人,一切就要在這裡結束了。
老人很快就要放聲高喊,表明逃跑的嫌犯躲在這裡了,而她只能束手無策地被逮捕。
衙役在草屋外面徘徊不去的腳步聲一步步進逼,勒緊海樓的頸項。
她的心臟撲通撲通地跳個不停,覺得下一刻衙役就會衝進房裡,揪著她的頭髮拖出去。
但是……大大出乎海樓意料,在黑暗中的老人依舊默不作聲。
是因為青藍色的月光太過冷冽嗎?即便是在漆黑中,海樓彷彿也能感受到老人尖銳的眼神,她全身不自覺地一顫。
時間緩緩流逝,不發一語看著海樓的老人,不知道想起什麼,突然在書案前坐了下來。
「您在做什麼?」不停瞟著門外的海樓,畏縮地問道。
令她意外的是,老人竟然用顫抖的手握起毛筆,開始在白紙上寫著什麼,片刻後,毫不遲疑地在紙上縱橫來去的毛筆停止奔走。這時,紅豔的火把與衙役也接近了房門口。
「押上手印吧。」老人把不知道寫了什麼內容的紙張推到海樓面前。
「這是什麼?」
「這是我要的東西,幫你藏身的代價。」
「我不是已經告訴您了嗎?我身無分文,根本沒有東西可以給您。」
「我本來就是一個能夠無中生有的人。」
「什麼?」
「反正就是這樣。你要不就在這張紙上畫押蓋印,要不就用那雙腳走出去自投羅網,非此即彼,選吧。」
「……」
「不願意?那也無妨。」
老人的話聲未落,那張在海樓眼前飄動的紙張「咻」地消失了蹤影。
「我、我答應您,我現在就蓋。」
明晃晃的火炬不斷在門外搖曳,海樓的視線集中在映照於門扉的黑影上,看也不看地在濃墨中將手染黑,印蓋在紙上。
彷彿就在等候這一刻似的,門外立刻響起話聲──
「老大爺!」
「……」
「老大爺!我們是從官府來的。」發現無人應門,詢問的話聲也提高了音量。
在黑暗中,老人站起了身,猛地一把拉開門,同時間,海樓立刻躲到門邊,全身緊貼著牆角。
撲通撲通,她的心臟像是隨時要爆炸般。
「深夜叨擾,深感抱歉。」門一開,衙役頭兒立刻恭敬地低下頭問候。
這些人畢竟並非有眼無珠。他們早已聽聞,居住在此處的罪人不是泛泛之輩。若是尋常人家早就二話不說進屋翻找,不會去顧慮是否讓滿屋子塵土,此時卻只是朝房中躬著腰。
「因為我們在追捕的犯人,似乎藏身在此處……咦?」衙役頭兒話還沒有說完,突然吃驚地瞠大眼。
他偷眼瞥視流放的罪人老者,但眼前這個人與他所聽聞的模樣大相逕庭。
隔著一扇門,藏身在牆邊的海樓,也同樣大吃一驚。她目不轉睛地看著眼前這名挺著腰,屹然端坐的男子。
source: KBS
搖曳的火光,顯現了男子的模樣:如同畫般鮮明的眼眉,堅毅的高挺鼻梁,琵琶琴弦般鋒利的下顎線條,彷彿出自手藝卓絕的畫師手中,一名俊美絕倫的男子映入海樓眼中。
男子一身俐落平整的青色長袍,顯然是一位足以奪走任何女人芳心,氣宇軒昂的翩翩君子。
如果只專注在男子身上,其實沒什麼怪異之處,但是……不管怎麼看,眼前的男子都不是個衰邁老者,這才是問題所在。
就算是返老還童也有個限度,擁有神效的靈芝仙藥也絕不可能將白髮老人變成風華正茂的青年男子……緊盯著男子的海樓,困惑得一張嘴開開闔闔。
「他是什麼人?」
本文摘自《亥時蜃樓:﹝卷一﹞ 星光乍現》
韓國第一入口網站Naver連載排行Top1,超過5000萬人次點閱
將於2019年改編成電視劇,由「太陽的後裔」製作公司執導!
海樓,美麗細緻,聰慧過人,擁有預見未來的奇特能力。
但如花朵般的少女,降臨在她身上的命運卻一點也不美,
先是失去父母,繼而與她相依為命的大叔捅出大樓子,害她被迫逃亡,一時無路可逃,躲進某位隱退大人家……更精確地說,棉被裡,
卻在一陣慌亂中被拎出來,簽下賣身契。
──不對,這位老大人怎變得如此年輕?他、他、他到底是誰……
李珦,未來王位繼承人,俊美無儔,天資聰穎,
熱中科學,更因此成立研究機構「蜃樓」,唯一的弱點是:路癡。
他出門視察民間乾旱,卻迷失方向,幸好,靠著星象方位,找到故人居所,正休息之際,被窩裡卻突然摸進一個小東西,一拎出來,就見「他」威脅利誘全都來,狡黠又古靈的模樣甚是……有趣。
決定了!在此休整期間,這小東西就是他的奴僕、解悶的玩具……
出版社:春光
作者:尹梨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