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LLE Man
MORE THAN A FACE
憑著《仙劍奇俠傳》、《瑯琊榜》坐穩當紅男星之姿的胡歌,在宣傳期之外,永遠是銷聲匿蹟的狀態。他一直拒絕著作品之外的被消費,這個自矜溫柔的上海男人,偶爾顯得老成,但並不滄桑。在放鬆的環境和心情之下,他更願意像大男孩一樣戲謔、玩耍,時時自嘲。
「一開始,我認為只要演戲了,我就是個演員。」是從什麼時候察覺到異樣的呢?胡歌從位於北京東三環的一家酒店頂樓下來,抖落掉剛才從《偽裝者》記者發布會上接過的一切問題,坐下來,歪著頭思考。他大概想不到,幾個小時後,這場發布會將在各大網站以這樣的標題出現:記者會上胡歌承認已分手。
在很多年裡,市面上關於胡歌的新聞總被這樣的噱頭避重就輕,也將當事人甩到離思考「真正的演員是什麼」略遠的地方。但在這個初秋的北京夜裡,胡歌安坐於一盞黃色的小燈旁,挺直的鼻樑恰好攔住光線,成就一張半明半暗的臉。周遭陳設有些年頭了,木頭有模糊紋路,牆紙散發著腐氣,思考著的胡歌恍惚間變成他演過的林覺民。
拒絕複製的好奇小子
「忽然有一天,我發現有什麼不對頭,找我演的都是同類的。我發現我的表演變成了一種複製,問題就出現了,我覺得演戲變得越來越簡單,演戲變成了一種慣性,我知道我在表演,在用我的動作、語言,抽離地演一個角色,但我的內心是空的,我走不進角色的世界。」這段表達絕不流暢,因為說完後,胡歌長吐一口氣。
我不打算放過他,繼續這個不算容易的話題:讓你成為真正演員的戲是什麼樣的呢?
「說白了是劇本的問題。它帶給你的東西能讓你建立起信念,你就有可能成為一個真正的演員。但如果在閱讀文字的時候,你不能在腦海中迅速建立一個具象的世界,這就不是一個讓人成為真正演員的劇本。」他補充,「如果看不懂這個劇本,這就是我的問題。但如果我看得懂,但它不夠真實,不夠打動我,就不能稱為一個好的劇本。」
一直以來,關於什麼是好文藝作品的討論不絕於耳。有人抱怨沒有好導演,有人抱怨沒有好演員,有人抱怨沒有好劇本。似乎整個電影界都在尋找好題材、好劇本,幾乎拿出懸賞的架勢。「很小的時候,我看余華的《許三觀賣血記》,看得血脈賁張,當時就有將它拍出來的衝動,我甚至想,如果以後當導演,第一部戲就要拍它。結果它被韓國人拿走了。」
談論演戲這件事,胡歌的口氣近乎不容置疑,除了劇本之外,不同載體的容量和跨度也是重要因素。比如電影和電視劇,幾乎同樣的拍攝時間,電視劇要製作成四五十集,電影就兩個小時,所以電影給予了演員更多忘我表演的機會。為了離真正的演員更近一步,演舞台劇也成為胡歌所認為的「必須」。
重回舞台,正是他對於演戲感到極為困惑的時期。胡歌坐在嘈雜的劇組裡,沒法進入角色,整個人散發著浮躁。「對演戲提不起興趣。《江湖小子》、《仙劍奇俠傳》,他用同樣的方法複製著角色,不想再演這些,但別的角色又不來找他。他開始放空自己,讓自己閒著,不去應付那些推脫不開的選擇。等待中,他有了更多時間懷舊。
他想起自己小時候生活的、位於永嘉路的弄堂,家門口有兩棵梧桐樹。那時家裡並不富裕,青春期時,他給自己確立了人生目標:以後要買一套房,要有200萬存款。他還常想起父母講給自己聽的上山下鄉的困惑:「我媽被安排去養豬,她每天把豬圈收拾得乾乾淨淨,那頭豬被養得白白胖胖,我媽也很快樂。但管理員來了,第一個運走宰賣的就是我媽養的豬,我媽趴在豬圈圍欄上哭了好久好久,發誓自己再不那樣用心養豬──下鄉很苦,但我媽回憶起來的好像都是挺快樂的事。 」
車禍後重生
一邊困惑、一邊瑣碎,胡歌等來了導演張黎──他總能把史詩題材玩出新鮮花樣和別樣情懷的。黎叔找他演《辛亥革命》中的林覺民。「我高興極了」。不僅因為這是一次戲路的轉變,還因為對民國,他有特別的情愫,「我是上海人,民國時的上海是東方巴黎,十里洋場,我從照片裡、從爺爺奶奶口中、從石庫門的老建築裡,嚮往著那個時代。 」
但如果等不到呢?胡歌忽然嚴肅起來 :「所以說,我一直覺得自己是個幸運的人,那麼大的車禍,我能活下來,還能回來演戲;那麼多好的演員,我能得到好的機會,一定是我爸媽上輩子替我積了許多德。」
2006年那場車禍,讓胡歌右臉以及右眼則被嚴重撞傷,臉部修復手術做了數十次之多,至今右眼仍留有傷疤,有很長一段時間裡,他都是處於失去自信的低潮期。為了遮擋傷疤,他一連3年拍戲造型都留著瀏海。然而這段經歷也讓他挾帶著更深沉的演技重攀演藝高峰。
從李逍遙到林覺民,從林覺民到梅長蘇,這當中,胡歌經歷了一場近乎毀滅性的事故、經歷了幾段沒走到最後的感情,他嘲笑自己是個理性的人,但總在不恰當的時候感性。在逼問之下,他坦承,這感性理性的交戰,讓他的確做錯過事,也的確曾錯過良人。
請他舉個例子,他一邊說「這個例子還是不要舉了吧」,一邊又帶著認錯的神情和一點點的尷尬迅速告訴我:「比如喝醉酒亂發微博呀。」然後,胡歌努力一本正經地說:「大師讓我少說話。」此言一出,滿屋子的人都笑了,他繼續貌似嚴肅地為自己辯解:「這是真的,大師讓我少說話,禍從口出啊。」胡歌一本正經地胡說八道,本質上他還沒有擺脫孩子氣的單純和羞怯。拍戲的時候,他也常常惡搞好朋友。比如自己明明躺在擔架上,仗著鏡頭拍不到,不停踢其他演員的後背。
熟悉他的人這樣評價他:「說起話來頭頭是道,但有想法,沒辦法,真到執行的時候,他明顯動力不足。 」知行合一從來就不是一件容易的事。胡歌自己也承認,最好的生活和自己永遠在想像中,他太懶,不知道是該慶幸,還是遺憾。
我能當一個好爸爸嗎?
過了30歲之後,胡歌說:「我雖然還沒當爸爸,但我身邊的同齡人都為人父母了,我已經開始想,我是否有資格成為一個好爸爸。」他早早就懂得了名利雙收的厲害:可以輕易得到普通人得不到的東西,但生活也被無限放大。「感覺跟炒期貨很像,投資回報率非常高,但風險也非常高。」
他曾經天真的夢想是200萬帶來的安全感,現在差不多是他拍幾天電視劇的片酬。「但人的慾望是這樣,忍不住會比較、參照,當你有200萬的時候,身邊的朋友都500萬、上千萬了,你就想去掙,等你有上千萬了,朋友又都是上億的資產了……這種追逐是挺盲目的,但身在其中卻常常不自知,我現在基本處在一個努力從這種比較中跳出來的狀態。」
他也經常思考一個問題,如果成為父親,他能給自己的孩子帶來什麼。「物質我可以給的,但在精神上,從我現在的狀態來說,我不足以給他一個很好的指引。這就是我不認為自己是『文藝青年』的原因,因為文藝青年首先要有文化呀。如果不停接戲,不停賺錢,這是很難做到的。」他固執地覺得,自己在精神上依然是匱乏的。
這世界的有趣之處就是,缺乏精神世界的人拼命掩飾和偽裝,努力表現豐富和深奧,而從不放棄自己成長和完滿的人往往苛求而謹慎,他們情願把自己放得很低,勇往直前的心情和企圖卻很少分享。
胡歌說自己沒文化,你覺得他是哪一種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