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聲證人:血腥迷人的近代法醫史》
由於殺害她的凶手已經鋃鐺入獄,冬兒‧艾許沃斯在遇害四週之後終於在恩德比村聖約翰浸信會教堂的墓園裡入土為安。
既然警方確定抓到了凶手,他們就想在冬兒和琳達‧曼恩的命案之間做出明確的連結。媒體也已經這樣臆測。然而,針對該少年的指控是有瑕疵的。他做過抽血檢驗,很快便證實他並非A型PGM1+分泌者,那是警方在尋找凶手時特別強調的特徵。可是一名鑑識學家要他們放心,說他們面對的僅僅是些可能性,並且暗示這種事情也許不是什麼「精確」的科學。該少年的母親替他在冬兒遇害的那個傍晚提出了有力的不在場證明,但是這也遭到駁回,理由是她遠非不具利害關係的第三者。如今回顧,很可能警方當時對於能將某人為了該項罪行而下獄感到如釋重負,過度受到不利於該少年的間接證據所影響,因此忽視了此案確實有問題。
在那之後究竟發生了什麼事有待討論,到最後取決於你要相信誰。該少年的父親堅稱是他曾聽說過「基因指紋鑑定」的發展,因此請求他兒子的律師去研究一下。另一方面,警方則堅稱那是他們的主意,以求徹底證明他們抓對了人。結果是永遠也弄不清楚將這項新科技應用於此案究竟是誰的主意,但的確有人提出了這個主意。傑弗瑞博士的研究將會發揮作用,這將是琳達‧曼恩和冬兒‧艾許沃斯這兩件命案中關鍵性的發展。
在這兩樁命案之前,傑弗瑞已經在法律上寫下歷史,藉由基因指紋鑑定證明了一個法國青少年是一名英國離婚婦人孩子的父親。在科學界他廣為人知而且備受尊敬,但是在科學界之外就並不為眾人所知。這一點將會改變。
萊斯特郡警局的一名資深刑警請求傑弗瑞分析承認殺害了冬兒‧艾許沃斯之凶手的血液樣本,聲稱「只是為了確認」。他向傑弗瑞說明警方希望能證明該少年也殺害了琳達‧曼恩。
傑弗瑞拿到了琳達‧曼恩一案偵辦過程中取得的精液樣本。樣本已經有點受損,但他還是用平素的檢測流程加以檢驗,希望能得出最好的結果。運氣很好,他們得以取得一個適當的DNA基因圖譜。日後傑弗瑞回憶:「我們能夠看見那個性侵犯的特徵。」更重要的是,「那和我拿到的血液樣本並非出自同一個人。」傑弗瑞接著花了一星期去分析從冬兒‧艾許沃斯命案中採得的樣本。
等他終於得出分析結果,他聯絡了總警司大衛‧貝克,說他有好消息也有壞消息。貝克想先知道壞消息。傑弗瑞告訴他:「你們抓到的人不但就曼恩一案而言是清白的,甚至也不是殺害冬兒‧艾許沃斯的凶手。」這位警官忍不住爆出了幾句粗話,然後請傑弗瑞把好消息告訴他。「你們只需要抓到一名凶手。殺害這兩名少女的是同一個男子。」貝克想知道這件事有沒有可能弄錯。傑弗瑞則很堅定:「只要你們給我的樣本是正確的,就不會有錯。」
該少年於一九八六年十一月二十一日在萊斯特刑事法庭出庭。這一天寫下了司法史和鑑識科學史的新頁。他成為史上第一個基於DNA檢驗的證據而被釋放的人。直到今天都沒有人能完全確定他為何承認自己犯下了那樁罪行,或是他何以似乎知道警方並未披露的許多案情細節。有可能他只是屈服於審問的壓力,而他所知道的消息是來自他聽見並重述的傳聞,只不過那些傳聞剛好與事實十分接近而令人不安。他的無罪開釋是傑弗瑞與鑑識科學的一場勝利,對於該少年及其家人是一大寬慰,但是對萊斯特郡警方而言則是一場災難。他們別無選擇,只好重新展開追捕行動。
他們帶著重新被激起的急迫感開始尋找真凶,懸賞兩萬英鎊徵求能將凶手逮捕並定罪的線索,並在威格斯東警局組成了一支有五十名警力的偵查小組。
然後,在一九八七年初,該偵查小組的高層做出了一個引人注目的決定,而我們必須承認那很勇敢。他們決定大規模採集血液樣本,包括當地所有十四歲到三十一歲沒有不在場證明的男性,以及所有曾在納伯勒村、利托索普村、恩德比村工作過或與這些村莊有其他關聯的男性(雖然後來修改為所有出生於一九五三年一月一日至一九七○年十二月三十一日之間,並且曾在該地區居住、工作或進行休閒活動的男性)。這包括「卡爾登‧海斯醫院」目前及過去的病患與員工。
這場「抽血行動」在兩個地點進行,每週三天,從早晨七點到晚上九點。每週也有一個夜間時段,從晚上九點半到十一點半。到了一月底,響應率高達九成,接受抽血的男子人數超過一千人。然而,只有四分之一的人在檢測之後被排除了涉案嫌疑。檢驗程序所需的時間顯然比最初估計的兩個月要長。
一月對柯林‧皮屈佛克來說流月不利。他感到苦惱,難以成眠。他的煩惱始於他收到來自萊斯特郡警局的一封信,要求他前往指定的診所自願接受抽血。信上註明了要他前往的日期和時間。當他太太問他何以為了這件事如此不安,他解釋說他深信警方是要設下圈套陷害他,因為他曾因裸露下體被定過公然猥褻罪。他沒有去抽血。
當他第二次收到警方的要求,皮屈佛克開始去找他在漢普夏麵包店的同事及朋友商量,提供兩百英鎊給願意代替他去抽血的人。他提出的理由是他曾因裸露下體而被定罪,也因為他討厭警方。值得稱許的是,他大多數的同事都拒絕了。最後他去找伊恩‧凱利商量。凱利二十四歲,在麵包店裡才工作了六個月,負責烤箱。他和皮屈佛克稱不上是朋友,但是相處得還不錯。
皮屈佛克在試圖說服凱利時換了一套說詞,說他之前已經代替一個朋友去抽過血,因為那個朋友曾經因為裸露下體和搶劫而被定罪,擔心會因此而惹上麻煩。他說那個朋友絕不可能跟那兩樁命案有關,因為在案發之時他根本不住在那個村子。如今他,皮屈佛克,卻因為幫了一個無辜的朋友一個忙而惹上麻煩。如果這件事被揭穿,他出於友情的舉動說不定會害他坐牢。皮屈佛克該去抽血的下一個日期是一月二十七日,他的時間不多了。他繼續對凱利施壓,直到凱利終於同意代替他去抽血。
當凱利在他應該要去抽血的那一天生病了,這樁安排差點告吹。然而,皮屈佛克設法說服他從病床上起來,兩人前往位於米爾巷的丹恩米爾小學抽血(巧的是,那所學校就在冬兒‧艾許沃斯生前所住的那條街上)。凱利去抽血的時候,皮屈佛克就在外面等,他站在陰影處,免得引人注意,他要求的事凱利都照辦了,在同意書上簽了名,提供了血液和唾液。事情辦完了。
到了五月底,警方要求提供血液樣本的呼籲獲得了高達百分之九十八的驚人響應率。然而,由於實驗室的工作量異常沉重,在抽過血的那三千六百五十三名成年男子與少年當中,只有兩千名被排除了涉案嫌疑。這時命案偵查小組已經縮編至二十四名員警,而他們還要聯絡的人超過一千名。在這之後不久,偵查小組的人力再度縮減為十六名員警。留下巡官德瑞克‧皮爾斯和米克‧湯瑪斯向那些想徹底解散該小組的人爭取維持此案的偵查工作。
一如常見的情況,突破來自某個關係人一時的粗心大意。有一天伊恩‧凱利在午休時間到克雷壬登酒館去,碰到幾個漢普夏麵包店的同事。說著說著,他們就聊到了柯林‧皮屈佛克和他對女性的不當舉止。在談話中,伊恩‧凱利提到他曾代替皮屈佛克去抽血。當他被問及原因,他告訴他們關於那樁命案的調查。另一個麵包師傅則提起皮屈佛克曾經出過兩百英鎊要他代替他去抽血,但是他拒絕了。
酒館裡的一名女子聽見這番談話,深深感到不對勁。她問其中一名麵包師,針對皮屈佛克他們會做些什麼。對方的回答很簡單:「什麼也不做。」大家似乎都很確定他沒犯什麼罪。再說,那會替伊恩‧凱利惹來嚴重的麻煩,而誰也不希望這樣。儘管如此,那個女子不願撇下這件事不管。她發現克雷壬登酒館的房東有個兒子在當警察,決定轉告這個消息,雖然又過了好幾個星期她才終於和那個年輕警員聯絡。
當警方得知這個消息,偵查小組首先比對在調查琳達‧曼恩一案時挨家挨戶訪談紀錄上皮屈佛克的簽名和他在這一年元月去抽血時所簽的名。兩者並不相符。九月十九日早晨,伊恩‧凱利被巡官德瑞克‧皮爾斯以「串謀妨礙司法公正」的罪名逮捕。他被帶到威格斯東警局問話。他沒有隱瞞,把警方需要知道的事全盤托出,指名道姓說出他代為去抽血的人是皮屈佛克。這是偵查小組好幾個月以來第一次感到振奮。
當天下午五點四十五分,警探們前往柯林‧皮屈佛克的家,表明了自己的身分,獲許入內。他們把皮屈佛克單獨請到廚房,告訴他「根據我們所做的調查,我們認為你要替一九八六年七月三十一日冬兒‧艾許沃斯的命案負責」。他們也告訴他警方知道有人代替他去抽血。皮屈佛克就只說:「先給我幾分鐘,讓我跟我太太講幾句話。」他要離開廚房的時候,一位警探問他:「為什麼是冬兒‧艾許沃斯?」皮屈佛克轉身回答:「她在那兒,我也在那兒。」雖然警方如今有把握抓到了真凶,但他們也知道自己曾經犯過錯誤。提供終極證據的任務又落在傑弗瑞博士身上。這一次,DNA檢驗的結果是陽性的:皮屈佛克的確是殺害冬兒‧艾許沃斯和琳達‧曼恩兩人的凶手。
皮屈佛克的供詞完整而詳盡。他在一九八八年一月二十二日於萊斯特刑事法庭接受審判,以殺人罪被判處兩個無期徒刑,兩次強姦罪各判處十年徒刑,一九七九年和一九八五年所犯的性侵罪各判三年徒刑,再加上涉及伊恩‧凱利的串謀罪判處三年徒刑。法官歐登在宣讀判決時表示:「這些強姦和謀殺行為異常殘暴。若非有DNA檢驗,你今天或許仍逍遙法外而危及更多的女性。」
DNA檢驗已然成熟,這是一百多年來鑑識科學史上最偉大的進步,將在世界各地影響犯罪案件的調查結果,在證實有罪或清白這一點上,其重要性再怎麼強調也不為過。如今事情很清楚,儘管曾遭逢疑慮和挑戰,傑弗瑞博士的非凡發現將會長存。
琳達‧曼恩和冬兒‧艾許沃斯兩案彰顯出「基因指紋鑑定」對鑑識學家來說是何等有力的工具,它提供了也許是最為無可辯駁的證據,證明某人與犯罪現場的關聯。不過,調查人員當然也還有許多其他技術可用。在這個領域一再有創新和進步,正是調查方法驚人的多樣性使得鑑識科學史如此引人入勝。針對每一項鑑識技術,從彈道分析到老派的指紋鑑定,都有一些案例凸顯出新發展的真正實用價值。在本書中,我著眼於這些案例中最重要的幾個,藉以證明一個人即使在死後多時仍然有故事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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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摘自《無聲證人:血腥迷人的近代法醫史》
出版社:臉譜出版
作者:奈傑爾・麥奎里 Nigel McCrery