Knackered
累癱了
用這個字
我們的孩子讓大人變得集體遲鈍
就算你完全不知道「knackered」這個字是什麼意思,但是在聽到「我完全累癱了(knackered)!」這樣一句話時,你也不會錯認它的含義。這個字在英國俚語中代表「筋疲力竭」(exhausted)的意思,通常還會伴隨著無力下垂的雙肩和微微顫抖的聲音。此外,講到這個字還有一種特別的英國唸法:美國人唸這個字太過分強調r―結果聽起來太活潑、太有生氣,一點都沒有累癱了的感覺―而英國人則省略掉這個音,發音比較接近「nnakk-uhd」:第一個音節要慢慢地唸,然後吞掉第二個音節。
可是「筋疲力竭」並不能完全掌握「累癱了」這個字的全部精髓。「knackered」這個字在字面上的意思就是指老弱牲畜的屠宰場,而且專指屠宰那些年老體弱,已經完全沒有力氣站立、奔跑或是馱重物的馬匹之所。《牛津英語辭典》裡甚至還有一個更精細的解釋,把「knacker」當動詞用,表示:「宰殺、閹割;通常有變得虛弱的意思,表示精疲力竭,疲乏不堪」。在接下來的例句中,都是以運動員或軍人為例,但是根據我自己的經驗,「我累癱了」通常是新手父母最常重覆的一句話。
在異國他鄉,生孩子是學習同化的最佳方式之一。懷孕和初次為人父母的共同經驗,讓你有機會認識甚至結交一些朋友,而這些人在你卸貨(poped your sprogs)―這是英式英語,表示生小孩―之前,跟你可能幾乎沒有什麼共通之處;結果你進了產房,上了育嬰課程,還去了遊樂場和網路的聊天室,碰到一群人使用你完全陌生的詞彙來描述人生的這個階段,於是你也跟你的bub(英式英語,指寶寶)一樣,一起學習了很多新的單字。
首先,你會開始認識醫療體系―這個醫療體系不但有個古怪的縮寫,還有許多古怪的地方。英國的國家健保制度(National Health Service,縮寫為NHS)確保每位懷孕婦女都能在公立醫院裡獲得基本標準的良好照顧,完全免費(或者說是由我們的稅收支出);此外,NHS也會提供每位有需要的孕婦額外的醫療照顧。不過在實際上呢,這就表示如果你出了什麼問題,一定會得到所有必要的關照,否則就確實沒有什麼照顧可言。在英國NHS健保制度下,任何人若是懷孕生產,沒有發生什麼併發症的話,都會覺得很幸運―可是不免也有一點受到忽視的感覺。在英國NHS健保制度中,每位孕婦接受超音波檢查的次數是兩次―不像在美國,若是有完善的醫療險保障,可能會有六次之多;不過話說回來,每一個人都有兩次,沒有任何人會完全漏掉產前檢查―即使在美國,現在還是會發生這種事。再說,即使有最完善醫療險保障的美國人,在生產完畢、走出醫院時,也不可能一毛錢都不欠;不過,我在英國NHS健保制度下懷孕、生產,總共只付了兩鎊半,而且還是我要求把第二次超音波檢查的照片印出來的費用。當然,那些希望享受個人化照顧的孕婦還是可以選擇上私人醫院看醫生、生小孩;你或你的保險公司可能必須支付約一萬五千鎊―跟在美國生產的平均花費差不多,或許還要稍微少一點。
緊接在NHS之後,對英國父母來說,最重要的縮寫就是NCT了―這是國家生育信託(National Childbirth Trust)的縮寫,此一非營利慈善組織有兩個最主要的目的:一是鼓吹父母的權利與利益,二是教育新手父母。不過他們偏愛不使用藥物的自然生產,倒也不是完全沒有爭議就是了:有些人覺得NCT把生孩子這件事描繪得太過美好樂觀,未必符合實際情況,甚至開玩笑說,這個組織的縮寫其實代表「自然生育信託」(Natural Childbirth Trust)。這個組織充滿了天真爛漫的理想,洋溢著熱情,總是展開雙臂歡迎新人―對於自然、生態、有機充滿了狂熱,如果設在紐約布魯克林的公園坡或是波特蘭,或許還比較不會讓人感到突兀,可是通常不會讓人聯想起英國。
話雖如此,加入NCT,參與他們的產前(在英國稱之為antenatal,在美國則稱之為prenatal)課程,仍然是成千上萬的英國父母必經的人生之路;而最大的好處就是他們提供了一個社群。在NCT 的產前群組中產生緊密的感情,並非罕見之事;有些成員即使在產假(在英國通常是六個月到一年)結束了很久之後―有時候甚至到了孩子長大離家之後―依然保持聯繫。我在NCT學到了一個老派卻迷人的習俗,就是在小孩呱呱落地之後,帶著蛋糕到每一位新朋友的家中拜訪;在我那個NCT的群組裡,因為大家相處的時間真的很多,彼此熟悉到任何一位父母都可以在其他人的孩子哭鬧時,順手抱起來予以安撫,彷彿我們就是一個大家庭似的。這種融洽到完全沒有隔閡的經驗真的很迷人,而且前前後後維持了一年左右,直到最後一位產婦回去上班為止。
這也不是說我們都沒有別的事做。我們會推著推車或是嬰兒車(在英國,他們叫做permbulator,簡稱為prams;這個字眼會讓人聯想起褓姆,穿著漿燙得筆挺的白色制服,而不是一身勁裝、精心打扮的媽媽),一起散步,走很長的路;我們也會情緒激昂地辯論:該不該給孩子吃奶嘴(英國人叫做dummies,美國人則稱之為pacifiers)或是該不該付錢去私人診所替孩子接種水痘疫苗(在NHS健保制度中,這還不是必須施打的標準疫苗);我們會彼此交換有用的訣竅,教大家如何清洗掉沾在嬰兒連身服(英國人說是Babygros,美國人則說是onesies)上的「牛奶酒」(posset)―也就是美國人說的嬰兒吐奶。說來讓人一頭霧水,也有點噁心,「牛奶酒」正好也是一種含有乳脂的甜點名稱,在那一年,我們一邊忙著抱起新生嬰兒放在大腿上保持平衡,一邊憂心忡忡地討論小孩在嬰兒床(在英國叫做cot,在美國人則叫做crib)上猝死的統計數字,也吃了很多這種甜點。我們彼此之間有一種在壕溝中併肩作戰的同志情誼,知道我們可以盡情地嘀咕(英國人叫做whinging,美國人則稱之為whining),耍小姐脾氣(英國人說是wobblies,美國人則說是tantrums),埋怨自己每天都睡不飽、另一半不夠體貼或是夫家親戚的一些風涼話,都不會有人用批判的眼神看著你。說起來或許一點也不奇怪,在「Mumsnet」上―英國一個最受歡迎的線上媽媽論壇―最常見的一個縮寫就是「AIBU」(「Am I being unreasonable?」―我是不是在無理取鬧?),而回答的人則可以說「YABU」(你是在無理取鬧)或是「YANBU」(你不是在無理取鬧)。
我們是一個多元文化的群組:三分之二是英國人,但是也有一個美國人(就是我自己),一個義大利人和一個澳洲人;所以,我得學著使用某些字眼,否則根本就沒有人知道我在說什麼鬼。關於這一點,我心裡有點掙扎。我有個朋友喬治也有同樣的反應,他是英國人,娶了美國老婆,在紐約成家立業;我們兩人都覺得有必要堅持某些從小用到大的詞彙―不只是為了保留一點心理上的慰藉,也是為了不讓我們的孩子被完全同化。就以尿片來說好了,我始終無法說「nappy」,就像喬治怎麼樣也說不慣「diaper」一樣。而我一心想讓我女兒「學會兩種語言」的一番苦心,則被她自創的詞彙給打敗了―因為她把尿片稱之為「gagas」,背後的邏輯非常奇怪:如果她爸爸說是「nappy」,而媽媽卻說是「diaper」,那顯然一定都是他們自己捏造出來的語言,因此她也可以自創一格。過了一陣子之後,我們家裡的人全都把尿布叫成了「gagas」。不過,所謂共有的文化經驗就是這麼一回事兒―不論是在一個國家、在聊天室、在NCT的群組或是在一個家庭裡的文化。
等到孩子長大到學步的年紀,開始去上托兒所(nursery)或是美國人說的學齡前學校(preschool),像這樣的文化衝擊就更嚴重了。在英國的美國父母必須學會長褲叫做「trousers」,而不是「pants」(在英國這個字是專指內褲);受傷的時候要貼的OK繃叫做「plasters」或是「Elastopplasts」,而不是「Band-Aids」。他們必須知道,在英式英語裡,「to go potty」就是「有一點瘋瘋癲癲」―在一個密閉空間裡,你絕對不會讓學步的孩子去做這樣的事。他們也必須習慣孩子們把最後一個英文字母「z」唸成「zed」而不是「zee」,把零唸成「noughts」―就像圈圈叉叉連成一條線的遊戲叫做「noughts and crosses」而不是「tic-tac」。聽到孩子們說到「porky」,就必須知道他們指的是「謊話」―這個字的由來是考克尼方言的兒歌,裡面用「豬肉饀餅」(porky pies)來取代「謊言」(lies)。順帶一提,如果你上幼稚園小班的孩子回家來跟你說要帶「rubbers」去學校的話,千萬別驚慌,因為他說的是橡皮擦,而不是保險套。而且因為孩子們說話的腔調和語言受到同儕的影響比父母親還要大,所以你可能一輩子都會被叫成「mummy」―因此請你千萬不要繼續在腦海中勾勒出大都會博物館埃及展示館裡面的木乃伊了……如果可以的話。
至於那些在兩個國家都會唱的童謠,他們的歌詞也會有些微妙的差異,可能會讓美國父母覺得有點褻瀆神明。當你第一次聽到孩子唱到:「繞著玫瑰樹叢,口袋裝滿花朵,Atish-oo、Atish-oo,我們全都倒了。」[譯註1]可能會忍不住一股衝動,想要教她照著妳的方式唱;可是其中有些差異似乎還是升級版。比方說,在唱遊兒歌「變戲法」裡,美國版的「Hokey Pokey」就比英國版的「Hokey Cokey」要有趣的多,不過你可能也會發現英國版的合唱部份出乎意料之外的有意思:「哇,變個戲法(Hokey Cokey)/哇,變個戲法/哇,變個戲法/膝蓋彎,雙手伸,啦!啦!啦!」有這麼活潑的合唱曲,誰會不喜歡「Hokey Cokey」呢?英國《每日電訊報》報導威爾斯親王殿下最近去斯里蘭卡訪問時,走進一間教室,跟著正在唱遊的孩子們,一起「彎曲膝蓋,伸展手臂,轉圈子,顯然很開心有這個機會『跟著搖一搖』」。看起來,有些樂趣是舉世皆然的。
美國和英國父母教育小孩的方式各有不同,其中的差異不可能一言以蔽之。其實,對於教育的看法和做法,光是伊斯林頓和肯辛頓20之間的變化,可能就跟倫敦和紐約之間的差異一樣多了;然而,帶小孩的經驗卻是不管走到哪裡都差不多:都是一片模糊。
無怪乎每個人都累癱了!
譯註1:這首兒歌的英國版歌詞為:「Ring around the rosy/A pocket full of posies/A-tishoo! A-tishoo!/We all fall down」;但是美國版的歌詞為:「Ring-a-round the rosie/A pocket full of posies/Ashes! Ashes!/We all fall dow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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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莫爾親身經歷英美文化的衝擊,於是開始講故事~從單字開始,飽覽英/美語間的傲慢與偏見(AIBU?現學現賣XD)
本文摘自《這不是英語》
出版社:臉譜出版
作者:艾琳‧莫爾Erin Moore
譯者:劉泗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