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記憶中消失的「那一天」
國中時,爸媽開起居酒屋。從那時起,過去一直擔任正職員工的媽媽和三天兩頭換工作的爸爸,兩人之間的權力關係開始逆轉。
原本是媽媽的謀生能力比較好,但現在爸爸總是將「你媽媽什麼都不懂」、「就是因為這樣才失敗」掛在嘴邊,數落媽媽。最初媽媽會反駁,但爸爸完全不聽她的,後來媽媽開始配合爸爸。
於是,「爸爸是對的,爸爸最棒」的價值觀逐漸在我家蔓延深根。
但是,不斷換工作、遇到問題只會逃避的爸爸為什麼最棒?現在的我絕對會質疑這樣的價值觀。不過,爸爸總是自吹自擂地對我說:「這個世界上的人啊,只會看別人的臉色,根本不知道什麼是真正的生存之道。你爸我雖然什麼也沒有,但我的生存之道是最正確的。」他動不動就擺出別人不了解自己,懷才不遇的姿態。
在我心中,爸爸並非真的那麼好,但我還是決定當他的跟班。
因為爸爸是決定家人排位順序的人,在家裡的階級中,我是最下層的人,所以我要討好爸爸,輕視媽媽,才能守住我在家裡的地位。
媽媽是個個性健全耿直的人,雖然爸爸經常做出藐視她的言行,但她總不以為意。
同時,我正經歷人格成長的過程,別人說的任何話都會深深影響我,讓我深受打擊。
有一天,我無意間和爸爸聊起我在看的小說中,有一段騎自行車的劇情。
小說描寫一名殺人魔將刀子裝在自行車上,隨機刺殺路過的行人。
那時我還是個小孩,想讓爸爸對我另眼相看,於是對他說:「有人騎自行車殺人。」
沒想到爸爸立刻反駁:「騎自行車的人才不會那麼做。」「你是笨蛋,什麼都不懂!」狠狠教訓了我一頓。
我哭了,心想絕不原諒爸爸。但又感到很不甘心,所以哭得更厲害了。我不懂爸爸為什麼要把話說得這麼難聽?我才發現他很喜歡用言語貶低別人。
我雖然是個小孩,但也氣到全身發抖。儘管如此,我沒辦法做出任何反擊。
因為孩子永遠是家庭這個食物鏈中最底層的一環。至少我的原生家庭就是如此。
我認為這一點多少影響了發生在我身上的事情。
大人是掌權者,我不敢忤逆大人。這個觀念一直深植在我心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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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十三歲的時候,爸爸鑽進我的被子裡,開始觸摸我的身體。
就像我一開頭所說的,我無法回想起當天發生的事情。也無法明確說出那是哪一天。性暴力的行為就這樣默默地開始且持續下去。我完全無法理解自己遭遇了什麼事。
雖然我的記憶很模糊,但對照媽媽的記憶後,我可以確定這件事是發生在我十三歲的春天。
因為我記得那件事發生不久,我就跟媽媽說:「爸爸鑽進我的被窩,害我睡不著。」
我不敢跟媽媽說爸爸用手觸摸我的身體。
直到現在我都想不透,我當時為什麼不敢說。
對於只有十三歲的我而言,爸爸做的事完全超乎我的認知。做這件事的人過去一直跟我生活在一起,我們一起笑著、嬉鬧著,一起玩摔角遊戲,之前也曾一起睡過。
可是,被那個人觸摸胸部和臀部,感覺很奇怪,我不喜歡這樣。
即使如此,我完全不知道他對我做的事有什麼不妥,為什麼奇怪?我也不知道可不可以跟別人講發生在我身上的事情。
我還是個小孩,我覺得不要說比較好。要是說了,引起什麼重大變化,或破壞了我生活的世界,那就不好了。或許有這些顧慮,我才會避重就輕地用「爸爸鑽進我的被窩害我睡不著」的說法表達這件事。
可是,如果當時媽媽問我「有沒有發生什麼不好的事情?他有摸你嗎?」,我很可能會說「有」。
但我當時只有十三歲,說出「害我睡不著」已盡了我最大的力量來抗拒爸爸做的事。
媽媽完全按照字面的意思接收並理解我所說的話,她用強硬的語氣對爸爸說:「潤說她會睡不著,你不要再去她的被窩裡睡覺了。」
在此之後,爸爸有一段時間沒再來找過我。
沒想到等風頭過去後,他又再次鑽進我的被窩。
爸爸的行為模式總是這樣,等事情過去後又故態復萌。先是做了錯事。消失一陣子。接著再次出現。
他的人生不斷重複這個過程。
【延伸閱讀】
本文摘自《十三歲後,我不再是我》
✣日本社會眾所矚目、促使日本大修百年《刑法》,加重嚴懲性暴力犯罪者。
近親性侵受害者的真實人生告白──
「那一刻起,我再也分不清愛和侵略的界線,
因為,我已經失去了,我自己。」
從「那一天」起,
我再也不覺得天空很美,
再也感受不到季節變換,
也不會對喜歡的人心動……
還有一顆看到男性就忍不住害怕的心,
「爸爸,你對我做了什麼?」
十三歲時,父親鑽進我的被子裡,摸了我的身體。
從那天起,長達七年的惡夢就開始了,
我完全無法理解自己為什麼會被這樣對待。
經過了一段時間,我實在是忍不住就跟母親說:
「父親晚上都來跟我一起睡,害我睡不著。」
我無法告訴母親細節,彷彿只要我說了出來,好像這個世界就會徹底崩壞。
直到我二十歲,父母離異為止。
這麼多年來,我一直想問母親,於是終於鼓起勇氣:
「有件事我放在心裡很久了,我一直想問妳……
妳為什麼不阻止他?放任那個人做那樣的事?」
話還沒說完,我就已經淚流滿面。
出版社:三采文化股份有限公司
作者:山本潤 Jun Yamamot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