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Dear》
楔子
「妳願意當我的女朋友嗎?」
我不知道自己怎麼會說出這句話。
大一冬天晚上近八點,我剛打完「時鐘小偷」的工,正要走去搭公車。心撲通撲通地跳著,我能感覺到插在黑色牛角釦大衣口袋中的雙手正在冒汗。
我這才意識到自己剛才說了什麼。
走在稍前方的詩織停住了腳步,卻沒有回頭。我想她一定是嚇到了,但我何嘗不是呢?在完全沒有心理準備的情況下進行了人生第一次告白,而且還是脫口而出。
冷風吹得我臉頰發疼,我不禁縮起了下巴。
在她回答前,我已知道自己會被拒絕。
「──抱歉。」
下一秒,詩織立刻轉過身來說道。她微歪著頭,順了順被風吹亂的及腰黑長髮。
「我只把阿靜你當學弟。」
彷彿在看什麼刺眼的東西似的,她瞇起眼睛看了我一眼,隨即低下頭,躲避我的目光。
我比詩織高,只要她一低頭,我就看不見她的表情了。這讓我有些不知所措,只好把視線移向她的雙手。她的左手緊握著右手,我知道詩織的右手無名指上戴著戒指。畢竟她是我的暗戀對象,我當然知道。那是一枚有些老舊的素面銀戒,不甚華麗卻乾淨素雅,很適合平常不戴飾品的詩織。
其實我本來並沒有要告白。
她住的公寓就在公車站牌過後不遠。只要能在下班後送她回家,我已別無所求。
可是,剛才有一對與我們年紀相仿的情侶挽著手迎面走來。詩織吐著白氣向他們微微一笑,接著就用迷路少女般的無助表情望向天空,彷彿在永無止境的遠處找尋著什麼似的。
她是那麼的專心,專心到忘了我就走在她身旁,就連我停下腳步她都沒有發現。幾步的距離,我便不受控制地開了口。
詩織緩緩抬起頭來。見到她躊躇的表情,我忍不住苦笑。為明明被拒絕了,卻絲毫不覺得受傷的自己感到可笑。
至少此時此刻,她已不是在仰望夜空了。
「我明白了,對不起,嚇到妳了。」
「……不會。」
「忘了這件事吧。」
詩織輕輕「嗯」了一聲,僵在原地無法動彈。
我幾個箭步走到她身邊,和她保持距離並肩走著。我知道她很緊張,沒錯,是她,不是我。我若無其事地與她一起走過公車站牌,在她家巷口停住腳步。
「那我先走囉。」
「好。」
「忘了剛才的事吧。」
聽到我又說了一次,一路上都低著頭的詩織終於抬起臉來,用眼神告訴我「怎麼可能忘得了」。她咬了一下唇,下一刻又立刻鬆開,最後還是說不出合適的話語,只好做出一個不知是點頭還是低頭的動作。
「我會的……」
「店裡見。」
「晚安。」
直到看不見她的背影,我才轉身往回走。
走著走著我發現,原來這就是單戀的感覺。
就像走在永無止境的單行道上。
心願無法實現,心意無法相通,被刻意躲避,被無意忽略,令人痛不欲生,卻無法輕言放棄。
那一夜,我才知道自己竟然也能陷得那麼深。
Ⅰ 香菸,咖啡,以及單戀
Dear詩織,
Hi,詩織,最近過得好嗎?抱歉這封信和上封信隔得有些久,回過神來竟然已經五月了。我這邊期末考快忙翻了,妳那邊新學期才剛開始吧?以前洋介常跟我說,日本什麼都以春天為始。那傢伙最喜歡春天了。
我這大致上都很順利,大致上啦──除了跟艾咪吵架之外。我跟她預計夏天要去旅行,但她想去墨西哥,我想去義大利。要是以前我一定會讓著她,但這次不同,因為我要進行一個特別的計畫。我爸跟我媽就是在義大利相遇的,你不覺得美國人和日本人在義大利相識定情,真的很浪漫嗎?
詩織,快猜猜看我的計畫是什麼。
對了,下個月是妳的生日,妳有想要的東西嗎?不告訴我的話,小心我到好萊塢買一尊奧斯卡小金人給妳喔。順利的話,我下個月會去一趟義大利,還是妳想要義大利的東西?再告訴我哪個好喔。
Sincerely,Lee
Dear Lee,
是什麼計畫啊?好難猜喔。難道說,令尊是在義大利向令堂求婚的?……開玩笑的啦。
李,我知道你的計畫一定會成功,不是「相信」喔,是「知道」。
我這邊一切如舊,頂多就是打工的店裡有位同事離職,工作變得比較忙而已。還好升大三後課比較少,沒受到什麼影響。
謝謝你記得我的生日。跟奧斯卡小金人比起來,義大利的東西好像比較吸引人耶。你可以寄漂亮的明信片或照片給我,比方像是……計畫執行地的照片之類的。
Sincerely,詩織
1.時鐘小偷
只剩一根菸了。
我小心翼翼地取出最後一根菸,用右手把空菸盒揉成一團。
大學吸菸區的菸灰缸設於垃圾桶的上層,上面有口香糖、紅筆塗鴉、被人踢凹的痕跡,宛如一隻從沒洗過澡的野狗般狼狽。「室外的垃圾桶感覺要髒一點比較靠得住」,我一邊這麼想,一邊將菸盒投入漆黑的投擲孔中。
我悠悠吸了一口菸,和平常一樣,享受那壽命延長一秒的錯覺。
對我而言,五月是既短暫又珍貴的月份。因為這座戶外吸菸區沒有屋頂,冬冷夏熱,一下雨就淋成落湯雞,所以五月在這裡抽菸顯得格外舒適宜人。雖說稍遠處就有可以躲雨的吸菸區,但我總是選擇這裡。
原因只有一個,因為這裡位於圖書館大門的旁邊。
空堂時來這邊放空抽菸,偶爾能遇見詩織。
「淺生!」
有女生在喚我的名字,但不是詩織。詩織不是這樣叫我,也不會發出這麼大的聲音。
「淺生。」
我原本用手指夾著菸在擦眼鏡,戴上眼鏡抬頭一看,一個女生「咚」的一聲輕跳到我面前──是從大一就跟我修同一堂英文課的三谷。她留著淺咖啡色的及胸微鬈長髮,每次都穿得跟雜誌上的模特兒一樣,今天穿著一套白色襯衫搭配牛仔褲,肩上披著綠色的開襟針織衫。
和大多文學院的女孩一樣,三谷的個性開朗健談,給人一種不太正經的感覺。
「辛苦了,你在幹嘛?」
我睨了一眼旁邊的菸灰缸。
「妳說呢?」
「你在進行肺癌儀式。」三谷講著講著自己笑了,「好抽嗎?」
「嗯。」
「借我抽抽看。」
有人從圖書館走出來,但不是詩織。
「那可不行。」
我躲開三谷伸過來的手,將菸摁熄在菸灰缸中。短短的菸身就這麼墜入黑洞,消失在充滿菸灰的黑水之中。我看了看手錶,離第四節課還有五分鐘。
「一起走吧。」三谷抬頭看著我說。
「去哪?」
「你下堂課是什麼?」
「美國文化。」
「哪間教室?」
「三十八號館。」
「那,我也去上那堂課好了。」
「……為什麼?」
三谷意有所指地輕笑了兩聲。標準的女生。我心想。盡問些一目了然的事,該回答的問題卻避重就輕。這種女生可愛是可愛,但相處太久會令人生膩。
我走出吸菸區,三谷一副理所當然的樣子跟了上來。
「如果妳不會吵我上課,就來吧。」
「那樣很無聊耶!」
「老師比較有趣。」
「你的意思是,聽老師說話比聽我說話有趣?」
「我是說比聽我說話有趣。」
「才不會呢!」
「好吧,那比聽妳說話有趣。」
「你很過分耶!說話超狠的!真是個虐待狂。」
虐待狂?這三個字有夠蠢的。正要踏上樓梯時,感覺到有人在看我,停下腳步轉頭一看,在學生餐廳的入口發現了視線的來源──詩織。
她好像也是剛注意到我,一副剛停下腳步的樣子,嘴型呈「啊」的形狀。身材嬌小的她身穿藏青色洋裝,在人群中顯得更迷你了。
她向我輕輕點頭示意。
好久沒和她對到眼了。
每每和她四目相接時,我總是這麼想。
「誰啊?你朋友?」
不等一臉愕然的三谷說完,我已朝詩織走去。見我走來,詩織瞬間顯得有些緊張,我們認識也有半年多了,在同一間店打工,唸同一所大學,就連學院也一樣,真希望她可以早日習慣我們的偶遇。
「詩織,午安。」
一般大學生打招呼都是說「辛苦了」,但詩織不這麼說,所以每次遇見她,我都會配合她改變打招呼的方式。
「午安,阿靜。」
詩織微微一笑,笑容中混有兩成的不知所措。
「你等等有課?」
「對啊,在樓上教室。妳呢?」
「我本來第四節有課,來了才發現今天停課。」
我們無語對視了兩秒,率先打破沉默的是詩織。
「阿靜,上課時間到囉,而且你朋友在等你。」
我很想告訴她三谷不是我朋友,但說這種話似乎太自以為是了。
「好,那晚點見。」
「嗯。」等詩織點頭後,我轉身上樓,三谷見狀趕緊跟了上來。
「她是誰啊?」
「學姐。」
「什麼的學姐?」
「什麼意思?」
「你沒有加入社團不是嗎?」
「是啊。」
我頭也不回地開門走進教室,惹得三谷用鼻子哼氣表達不滿。
「淺生,你平常都駝背,剛才倒是站得很挺呢。」
(待續)
【延伸閱讀】
好書不寂寞,妞書僮來陪你看看書
欸!什麼?!突破150萬播放數初音未來超人氣名曲〈Dear〉居然小說化了耶~不只跟歌曲毫無違和感,在書中也訴說很多戀愛的煩惱,有點揪心但又覺得自己回到少女時代了~
本文摘自《Dear》
出版社:皇冠出版
作者:19’s Sound Factory/原作、深澤仁/小說